第六章 一门之隔

　　苏厌把头埋进膝盖里，心神疲惫。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通讯球，捧在手心里。

　　眼下，他只需把那颗晶莹剔透的墨绿色珠子靠在额头上，便可让柳时延的珠子亮起来，从而和他交流，询问他的情况。

　　但他可一点不想在这种随时可以有人经过的地方做这样的事情。

　　他也没想好，怎么描述自己现在的处境。

　　走廊里有脚步声想起，苏厌下意识朝电梯的方向看去。

　　没人。

　　左边也没有。

　　基地一共有四部电梯，分别在不同的方向。

　　金字塔的设计延伸到第196层只剩下9间房间，四面每面墙都是两间房门和一个电梯，中间的承重柱也做了一个房间。

　　除了隔壁那间房的主人，大概也不会有别的人再经过这里了。

　　苏厌隐约听到开门声是从对面传来的，稍稍放了心。他不想和别人交涉，甚至不希望这里有任何眼神落到他身上。

　　他听见房门开了，停了一会儿方才关上，却又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怕什么来什么。

　　脚步轻而且缓，却轻易扰得苏厌心神不宁。

　　他断定了脚步声的来向，死死盯住那个拐角，显得十分局促不安，却不敢发出什么声响。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直接逃开。等那个人走掉，再跑回来。

　　可是，他能去哪呢，他这样的人，待在哪里都显得奇怪而且多余。

　　基地空空荡荡，可他唯一的容身之处落了锁。

　　留下他的人，尚眠。

　　来人的影子在明亮的灯光下照得很长，身影又近了一些，应该是个扎低马尾的女孩子。

　　半分钟后，她已经接近了走廊的尽头。

　　最先映入苏厌视线的，是她行走时摆动的手，裹着白色的手套。

　　她看起来有一米六多，十七八岁的面容，加上磁场紊乱停止生长的六年，应该和苏厌差不多大。

　　女生看见苏厌也是一惊，停在原地犹豫要不要走过来。

　　苏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长了双很特别的眼睛，单眼皮，从眼中到眼尾都是平缓上扬的线条，不笑的时候很显凶。

　　女生显然被那种警惕又审视地目光吓住了，迟迟不敢向前。

　　苏厌看着她踌躇的样子，没有预兆的笑了。眼下有明显的卧蚕，不那么凶了，反倒有几分勾人的滋味。

　　来人的胆子便也大了起来，走向他，弯下腰，伸出手，直勾勾看他的眼睛：“你好，我叫温秋，季节的秋天。”

　　苏厌又盯了她一会儿，不明白她要干嘛。

　　住在这里的人，未必屑于知道他的名字吧。他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在温秋的指尖轻轻地点了一下，然后把头别开：“苏厌。”

　　温秋弯了弯唇，那是一种和谭声完全不同的笑容，很腼腆。

　　“声声还好吗？”她朝门里指了指，目光关切，探求。

　　“在睡觉。”

　　温秋轻轻地哦了一声，微微点着头：“那——要不要我给你找个住的地方？”

　　苏厌下意识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好吧。”温秋抿了抿唇：“我住在19604，有事可以找我。”

　　“再见。”苏厌看出了她想要结束对话的心思。

　　“再见。”

　　苏厌又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幽深，就像能把门都看穿一样。

　　他不能靠她太近，也不想离她太远。

　　我不想和陌生人说话，苏厌想。

　　太阳从头顶慢慢落下来，196层的走廊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所以灯光好像一年四季都亮着，即便这里一直都那么安静。

　　苏厌真的很累，浅浅的闭着眼，却仍觉得自己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时间好长好慢，灯光炙烤着他的眼睛，不清醒。

　　光一直为他亮着，不厌其烦地伤害他，灯光从不穿透铁门，却好像可以穿透他的肉身。

　　谭声在黑暗中醒来，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少年一袭红衣，肆意张扬。

　　其他的，忘记了。

　　睁开眼睛，也是黑的，竟也分不清，是不是在梦里。

　　窗帘缝中没有灯光透进来，太阳大概下班了。

　　一种很奇怪的力量支撑着谭声起身，她看见茶几上的身份卡，好像想起来一些什么。她有点期待的向门口走去。

　　手抚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又想起天已经暗了，她可以感受到，门的另一边，那个困倦的，带着戾气的生命。

　　她应该怎么面对他？怎样安抚他呢？

　　谭声的手把手从门把上离开，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房间里被一抹柔和的暖黄色光团笼罩着。与此同时，门外经年不变的光线，灭了。

　　苏厌在朦胧之中知道，他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生平第一次觉得，黑暗并不是什么很讨厌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谭声很满意的坐下。

　　她能感受到，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有一个灵魂，有了心安的感觉。

　　苏厌，你好！我叫谭声，明天见。

　　明天什么时候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