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尽灯枯

次日中午，斐雯是被疼醒的，没想到，月事竟然提前了不少天。

　　距离上次月事时间不过七日，斐雯肚子疼的说不出来话，只好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等待来人的问候，然后再喝上一杯热乎乎的红糖水，沉沉睡去。

　　她似乎忘记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亦或者，她潜意识里面告诉她要暂时忘却。

　　可就算再怎么要求自己忘记，这段记忆就像是扎根于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再加上当时的那副场面，斐雯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匆匆落下，打湿了枕头。

　　林墨推门而入之时，便见斐雯已经哭的没有了力气，整个人软软的躺在床上说不出来话，眼睛也肿的像是被人打了两拳一样。

　　他轻轻晃了晃斐雯，却没有得到回想，只好起身朝着外面喊道：“夏儿，夏儿，你来看看斐雯怎么了！”

　　夏儿拿着药箱，一进门，便察觉到这屋子里面不同寻常的气息，似乎有些血腥味，一掀开被子，就看斐雯双腿之间一滩黑血。

　　她赶快号了脉，才知，今儿是斐雯的小日子，而且，大概是因着舟车劳顿还没休息好就遇见了春儿和沈自来的事情，导致她现在郁结于心，发于身，导致小日子紊乱，以及此次出血量十分大。

　　夏儿只得出去交代了让人买药熬药，自己则是帮助斐雯换洗衣裤，因着天冷，斐雯便说直接烧掉就好了。

　　夏儿也只得点点头，这个时候，谁还敢说违背斐雯意愿的话，只是斐雯还不知道，现在春儿和沈自来正共处一室。

　　经过昨天的事儿，沈自来的记忆竟然已经恢复了，今晨便和春儿去解释了自己当初如此做的原因。

　　却不想春儿竟然如此好说话，沈自来的解释春儿竟然完全相信。

　　可无论如何说，沈自来已经笃定了斐雯定然是不会原谅他的，就连夏儿他们对他的脸色，也是一脸厌恶的沈轻，恐怕斐雯不提剑来杀他都不错了。

　　好在，今天夏儿说斐雯身子不好，也说了这些事她不会再管了。

　　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解放还是让春儿解放。

　　时间一晃过去一个月，大概是因为打击太大，导致斐雯一连躺了一个月，身子也未见好。

　　春儿的身体倒是打好了，眼瞧着脸色变得红润，说话的声音也不再是轻声漫语，走路也变快了，看这样子，若是再过一个月，便可以见到一个和从前一模一样的春儿了。

　　沈自来虽说是得到了春儿的谅解，两个人的关系也的确是还有一些微妙，好在，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发生，除了斐雯之外的众人也对此是见怪不怪了，对待沈自来虽说是算不上多亲厚，也没有太过分。

　　斐雯始终不会和沈自来说话，就连沈自来递来的东西，斐雯也全数扔了出去，平日里斐雯总是坐在远文阁的前院，若是有缘人前来诉说一些伤心事，斐雯也能开解开解，却不想，这一开解便是一个月。

　　她坐在前院的远文阁接待处，身子虽说是不见好，但也总不能整日躺在床上，只好出来活动活动，可又走不远，只好将浑身力气放在嘴上。

　　只是，她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

　　傅虹朗也来看过几回斐雯，却也查不出什么原因，只是斐雯脸上始终挂着笑，看起来就像是冬日里的朝阳，让人心里也欢喜。

　　可这朝阳又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纱，那冰纱背后却又是让人看不清明的心思。

　　朝中诸事繁多，林墨每日只坐下两个时辰便也又去京郊大营点兵，如此看来，大战就要开始了。

　　除夕夜，斐雯感觉身子不似平日里一般沉重，就连起身走路都好像没有什么阻碍，这才冒着风雪，去了远文阁前院。

　　今年远文阁出了一个新的活动，叫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句话本该用在七夕，只是斐雯有预感，她大概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便只好提前办来。

　　斐雯总觉得，世间有缘人众多，但有缘人并非有情人，有缘无分说的甚是精妙，这次活动，便是要女子和男子互诉衷肠，女子可向心仪男子诉说爱意，男子也可向心仪女子表达情爱。

　　入场券为十文，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便会收到远文阁的礼品，礼品有花灯红烛等等其他的预示天长地久的东西。

　　斐雯破天荒地站在那里，看着众人脸上升起的红晕，忽而想起自己当年，可否也想他们这般样子呢？

　　记忆虽然遥远，却总是觉得发生在昨日，时间一晃，斐雯已经二十一了。

　　身边的小姊妹们都已经有了归宿，春儿和沈自来约定好过了正旦就成亲，斐雯虽然不喜沈自来，可好歹这可是春儿这一辈子唯一一次呢！她还是着手要亲自来办。

　　夏儿和宋雀的关系如同雨后春笋，在众人还没注意到的时候，夏儿已经见了宋雀的父母，等斐雯发现的时候，两个人却已经在商量婚期了。

　　直到开始操办春儿的婚事，斐雯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有多么力不从心呀！

　　力气就好像有人在一旁抽着，一点一点消失，眼皮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坠着，难以睁开双眼。

　　林墨进来的时候，便看见斐雯瘦弱的身子缩成一团，整个人趴在书案上，沉沉睡去。

　　这些时日，林墨也察觉到斐雯似乎又一种油尽灯枯的迹象，可找来了宫中的太医，也并非察觉到什么，只是说安心养病，不必过于操劳什么的。

　　太医说的全是废话，药也吃了，针灸也试过了，却还是没有一点好的迹象，林墨心急如焚，可斐雯好像没有什么事儿一样，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夜深，林墨搂着斐雯入睡，只觉得怀中的人儿愈渐发冷，他用力抱紧斐雯，却还是无济于事，只得漏夜前往京中的大夫家中，叩响了门，终于是在一个时辰以后，请来了一个大夫。

　　夏儿也跟着进来，见床上人嘴唇发青，脸色发白，心里也不是滋味。

　　斐雯睁开朦胧双眼，仔细看着屋子里面这些人，春儿夏儿秋儿冬儿站成一排，脸上挂着泪水，正齐齐朝着她看，还有林墨坐在床边，竟然也是愁眉苦脸的样子，再一看，沈自来和宋雀也来了。

　　稍后的时间里，希芸带着蓝月和八庭也匆匆赶来。

　　这些人挤在一间屋子里面，真真是有些让人喘不上气来。

　　斐雯靠在床边，声音沙哑地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林墨拉着斐雯的手，有些生气可语气还是温柔的，道：“身子这样不好，为什么不说出来！”

　　原是因为这样呀！斐雯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早就知道会有一日他们知道所有的事儿，可偏偏是自己的身体再也挺不过去了。

　　斐雯想着想着，便落起了泪。

　　“人，总会死的！”现在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不过，春儿的婚事我还没筹备好，夏儿的婚事虽说是宋雀家去筹备，可我也是不太放心的，还有秋儿和冬儿，她们两个还未许人家呢！”

　　斐雯一边说话，逐渐低下头去，他大概也猜到，眼前的林墨是有多么生气呀！

　　“那我呢！”林墨哭丧着看着斐雯道。

　　斐雯想了很久，却还是没能想到自己会为林墨做什么，或许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弥补他，可惜，她做不到了。

　　林墨长叹一口气，又道：“我知当年之事你依旧耿耿于怀，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斐雯也不想听了，当年的事，其实斐雯早就不生气了，人这一生，哪有一帆风顺的，那件事情以后，斐雯似乎再也没有力气去思考了，索性就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就好。

　　终是没想到，这一辈子，只会有二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