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回梦如初

青杳杳昏昏沉沉，半睡半醒间，似乎做了许多梦，梦境交错繁杂，往来其间的人影出现又离去。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空间，远处的江河奔流不息，巨浪滔天，发疯的长河几乎要将一切吞噬。她抬头，天空是一片阴冷的灰暗。脚下呢？她垂首，见到黑黢黢的大地，脚下陷在一片迷雾里。灰色的天空缓缓下沉，重重压在头顶。四周似乎围了数不清的旁观人群，天上落下道道惊雷，人群发出声声咒骂。

再没有人会来到她身边了。

她浑浑噩噩，听着听着，只觉心力交瘁。

脚下的迷雾溃散开来，她忽然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落到一片灰蒙蒙的林子里。

面上有潮湿的感觉，她伸手一拭，摸到落在脸上的冰冷雨水，

下雨了？她心中惊疑，望见不远处的那一簇宽叶，

青杳杳快步跑去，掀起其中一片，看见里面坐着一个身披蓝色斗篷的纤弱人影，人影转过头来，逼仄空间里无甚光线，看不清那张脸。

“你是？”青杳杳心头一颤，心觉这个场景和人影熟悉得诡异，只是偏偏看不真切对方的面容。

“为什么来的是你呢？”

“什么意思？”

“我想见他。”

“你说什么？”

“我想见他。”

“他是谁？”

远处的天幕划开一道闪电，一瞬的电光映照间，宽叶下的人影露出一双哀伤的眼睛：“魔王。”

青杳杳骤然惊醒，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怀抱之中，抱着她的人身着一袭黑衣，自帷帽边缘垂下的黑纱触在她的侧颊和颈间。

她清醒过来，唤道：“老师？”

他缓缓睁开双眼，柔声道：“醒了？饿不饿？”

青杳杳微微皱眉，想要从这个怀抱中出去。

他便再将臂膀稍稍收紧了一点：“杳杳，你伤还没好，不要乱动。”

青杳杳暗自倒吸一口冷气，不知为何，也许有刚刚才做了那么一些古怪的梦的原因，总觉得现在这个氛围有些可怕，她平静着神态语气道：“老师。杳杳做错了事，害死了人，得出去接受惩罚。”

“你没有错。”

青杳杳看见他黑纱后的温和笑容，心脏猛然收缩，感受到某种隐秘的恐惧，顿时散了气力，一动也动不了了。

老师是在生她的气吗？

缓过劲来后，她忽然猛烈地挣扎起来，接连大喊：“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老师！你放开我吧！”

“你没有错。”他重复道，抬起手臂，将握在手中的那个香囊晃过青杳杳鼻尖一熏，“你没错。你只是累了，再睡一会吧，杳杳。醒来之后，这些就都过去了。”

他再重复了一遍，声音渐低，犹如蛊惑：“你没有错。”

“杳杳没错。”青杳杳随着他的话语喃喃复述，舒展开紧皱的眉头，渐渐闭上了双眼。

影卫受命提了盛着午膳的食盒进来，看见白纱之后的迷蒙情景，脚步一滞。

“拿走吧。半个时辰后再新做一份呈进来。”

“是。”影卫微微俯首，倒着迈步往殿门外退去。

“慢。”

影卫闻言止步。

帘内人从袖中取出一只木盒，抬起一臂伸出帘外，手腕稍一用力，木盒便直直朝影卫飞去。

影卫立于门旁，不慌不忙，抬起尚处空闲状态的左手，稳稳接住了那只雕刻精致的木盒。

“把这个私下里送还给那位总理大臣。”帘内人沉下语气，“之后该怎么办，他能明白的。”

“是。”影卫退出门外。

他收回手抚上青杳杳的脸颊，撩拨开散在她面上的几缕碎发，低着头凝视她的沉静睡颜，眼神堪称怜惜。

“有消息了吗？”他依旧垂着头，却是向藏身于一侧帷幔之后的某人问道。

帷幔后传出波澜不惊的回话：“有。”

“怎么说？”

“今早苗将军前来告知，鬼医李谱现处蚁国轩辕台。”

“能请他过来吗？”

“恐怕不能。鬼医身处轩辕台，其实是被蚁国那位女帝九玄天软禁在那处。具体为何，属下亦是不知。”

“......”

“而且，近年来，据说鬼医新立了一个规矩。”

青杳杳似乎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眉心微皱了一瞬，他抬手轻轻抚平：“说来听听。”

帷幔后的声音停顿一阵，似有所犹豫，而后才道：“只医男不医女。”

沉默良久，久到帷幔后回话的人都觉得是免不了要受一顿罚了。

“本座明白了。”他沉思良久，冷声回应，“退下吧，今日内不准再进来打扰。”

“是。”帷幔后的人影潜身出去。

止鸾殿内重新归于一片沉静。

他再垂首看向怀中人。

她的皮肉外伤已经基本治好了，最迟今晚，他就该放她出去了。只是，要不要让她去那轩辕台找那位鬼医治她的神经内伤，叫他心中摇摆不定。

他以拇指轻柔地来回揩拭着青杳杳的娇嫩唇瓣，见到她眼睫微颤，这才缓缓停住。

放她走吧。心中有一个声音对他说，放她走吧，要是她在那里再不想回来了，也算是天命，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便就此收手吧。

“杳杳。”他对着沉睡在自己怀中的人轻轻说，声音低至不能再低，“离开这里，去轩辕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