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公孙玄晏

鬼影无常今日如期来到这罗刹密室，行至门口时，却不见那三位“弟子”的身影。

他当即明白，那三个小东西是要提前下手了。

他藏于鬼面下的唇角微微勾了勾，取了门口的两柄长剑，泰然地往内走去。

当下室内的灯光被尽数熄了去，徒留了腥甜血气充盈于这混沌黑暗中。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掠过鬼影无常的身侧，凛冽的剑光倾泻而出，无声无息之间，就要以间不容发之际直逼鬼影无常的要害。

鬼影无常提起左手剑，轻轻一挡，震开了那道剑击。

魔王不慌不忙，当即右手拭剑贴上剑锋，一紧一松，就着已经偏离的剑势，将那柄软银细剑使得如同游鱼一般，顺着鬼影无常的左手剑剑锋往上划去，直逼他的咽喉。

但到底鬼影无常经验老道，在这最后关头，扭过了身子，生生避开了要害，只左肩衣甲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公孙医师，别来无恙啊。”黑暗中，魔王乘势追击，冷冷开口。

鬼影无常身形一颤，继而迅速以两剑格挡魔王的攻势，大笑起来，再不以假声发言：“你是何时晓得我的真实身份的？”

魔王被两柄硬剑挡地不得已收剑后撤，他与公孙玄晏之间隔开三步。

魔王笑了笑：“大概是四年前。”

公孙玄晏来了兴致：“哦？如何晓得的？”

魔王一叩细剑剑身，掸开一声脆响：“这就多亏了公孙医师那点爱摸下巴的动作习惯，”他目光渐冷，那柄细剑就如同毒蛇一般刺向公孙玄晏的心脏，“以及你那老记不住人名的脑袋。”这几年来，这公孙玄晏除了第一次见面之时正正经经地叫出过他和嗜血的名字，其余时候，从不叫对过他俩的姓名，要么就是以“喂”代替，要么就是叫他们“小东西”，再不然就是些别的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魔王想起这公孙玄晏曾不止一次地把他叫作“魔娃”，心中火气更甚。

魔王目光一凛，剑光铺洒开来。

公孙玄晏听完魔王的言语，便已知晓这孩子是自三年半前那日探望殿下碰巧遇上他之时便怀疑上他了。

公孙玄晏再是提剑一挡。

魔王忽而勾唇笑了。

公孙玄晏瞳孔圆睁，不可置信地侧目望向自己右肩上的那道剑伤。

魔王移目看了潜身来到一旁的嗜血一眼，再抬眼望向公孙玄晏：“公孙医师，这招声东击西，我学得可还算到位？”

公孙玄晏回过神来，大笑一声：“你果然是个天生的杀手。”

“多谢夸奖。”魔王猛然发力，一击破开了挡在公孙玄晏身前的那两柄硬剑的防御。

嗜血随即配合着魔王朝公孙玄晏的要害击去。

他们一剑专注于公孙玄晏的咽喉，一剑直指公孙玄晏的心脏。

公孙玄晏分开手中的两柄硬剑，自若地格挡迎击。

魔王与嗜血左右夹击着鬼影无常，良久之后，魔王估摸着这公孙玄晏将近无力再顾及他物了，对着鬼影无常冷笑一声，而后大声喝令：“蜘蛛！动手！”

公孙玄晏听得他口中念出的那个名字，身形徒然一顿。

一时间风声簌簌，弦上之箭，循着声源，破空而来。

鬼影无常听得风声，却未再躲闪，他释然一笑，那只黑羽箭便带着剜心的寒意，从他身后，一瞬贯穿了他的胸膛。

这个垂死之人，愣愣转身，向着那方黑暗，浅笑着开口：“蜘蛛。好好长大。”

魔王重新燃起四周灯火的时候，睨眼看向角落一处的少女，他看了她许久，而后沉声道：“蜘蛛。你做得很好。”

蜘蛛木讷地望着公孙玄晏的尸体发呆，听得魔王呼唤自己，她才僵硬地偏过头来，以一双无神的血红眸子与他对视，喃喃道：“师......师兄。”这样就结束了吗？

魔王领着蜘蛛再来到公孙玄晏的尸体旁时，嗜血已经揭下了他覆于脸上的那张鬼面。

魔王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看着那张面容上挂着的安然笑意，心中莫名涌起一阵不爽。

他忽然觉得他自己是被这个狡诈的家伙狠狠利用了。

或者，他们是在相互利用也说不定。

这个从不好好记人名的家伙，独独牢牢记下了他的前期弟子“蜘蛛夫人”的名字，甚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把这个名字赋予了这任弟子，一次也不曾叫错过。

嗜血转头问魔王：“魔王，接下来怎么办？”

魔王单膝跪地，伸手合上了公孙玄晏的双目，冷声道：“把他的尸体带出去给审验官。”

审验官亲验了尸身，判得他们三人可以出师。继而又领着他们去了另一处暗室，受了出师礼，签下正式契约后再由专人宣布了一些后续事宜——像是掩藏身份、忠于上级、任务为先，其它靠后之类的，大大小小的各种事项依此做完后，已近入夜。

魔王和嗜血领着蜘蛛回到竹叶青府上的时候。

只见竹叶青早就候在了屋内。

他淡淡发问：“回来了？”再抬眼看了一眼蜘蛛，“这位是？”

嗜血随即回答：“这是与我们同期的一名弟子，名叫蜘蛛夫人。这次能成功，多亏了她。”

竹叶青了然，点了点头：“很好。那，蜘蛛夫人，你就先在我这里住下吧。”

竹叶青自斟了一杯茶，浅浅抿了一口：“既然已经出了师。那位大人可有对你们说什么？”

“这......”嗜血颇为为难道，“我们未能有幸见到那位大人。”

竹叶青面色稍有不悦。

嗜血当即再道：“不过那位大人专门派人来给我们讲了一些后续事宜，也正式让我们签下了契约。”这么说着，嗜血不由想起那契约上所写的大额月奉，心中再是泛起了一阵美意，如此，他可就有两份工资了。

“行了。我知道了。”竹叶青喝尽了杯中茶水，“你带蜘蛛夫人去偏殿收拾出一间屋子给她。魔王，你留下。”

嗜血领命带着蜘蛛退了出去。

竹叶青再看了站在自己桌前的魔王一眼，只见得他毫发无伤，不由勾唇笑了：“恭喜。”

竹叶青从茶盘中再取了一只杯盏，斟了一杯茶，再将它递给了魔王。

魔王接过，皱了皱眉，正要饮下。

只听得竹叶青再道：“慢。”

魔王依令停下，略微不解地看向竹叶青。

竹叶青从自己背后取出了一个精致木盒，打开了它，放到桌上，就这桌面将之推到魔王那头：“吃下它。”

魔王低眼看着那木制锦盒之内置着的一枚墨蓝药丸，心中随即泛起了一阵不安：“大人，这是？”

竹叶青眯眼笑笑，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这个啊，叫作‘驻颜丹’。当今世上仅炼出了两枚。其中一枚，被一位贵人得了去，而这一枚，我有心给你。”

魔王沉默一阵，随即笑道：“此物贵重，属下怕是无力接受。还是留由大人自己享用吧。”

竹叶青抿了一口茶，再抬眼看向魔王，笑道：“宝物赠英雄。这驻颜丹可使得人青春永驻、长盛不衰。我便想着，你这一位驾驶骑刃王的好手，若得了这丹药相助，定能永处巅峰。你比我更值得用它。”

这算是半真不假的话，竹叶青未曾说出的原因还有两点——其一，他并不太信这黎明无极所炼的丹药。其二，他对这些可使人长生不老的灵物法门并不怎么看得上眼。

魔王与竹叶青对视一瞬，继而再笑道：“多谢大人美意。”

魔王放下手中杯盏，一手拿起那个锦盒，再以另一手取出内里的那枚药丸，正要吞下，忽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听大人方才说，此物可使我的骑刃王技术永处巅峰。”他将那枚药丸放回到盒内，再一脸为难地说道，“那，属下目前怕是还不能受用这枚灵丹。”

竹叶青随即道：“哦？”

魔王便解释着：“属下目前的骑刃王技术尚有精进余地。便想着，若是等过些年月之后再服用此物，会更好一些。”

竹叶青听着魔王的这番发言，再看着魔王的模样身量，细想也是，魔王目前外貌体格还不太大，如此就吃下了这枚丹药，长久以后怕是会惹嫌。是他太过心急了。

于是竹叶青再是哈哈一笑道：“你说得不错。那便依你所言，这枚丹药就由你自己收着，由你自己思量何时服用。”

魔王依令将木盒合上，将之好好收进了身后背翅内，再躬了一身道：“多谢大人。”

竹叶青眯着眼点头笑笑，拍了拍桌案对面，邀请魔王入座。

“竹叶青大人！”忽而，门吏前来禀报道，“世女殿下和龙尊请见魔王。”

竹叶青看了对面坐着的魔王一眼，忽而调笑道：“看来有人十分挂心你。”

魔王闻言皱眉，定定地看着眼底的那杯渐冷浓茶，不作言语。

竹叶青起身道：“既然殿下都亲自来找你了，你可不能驳了她的面子。”他走出屋去，站在门口，对着院内的那树枯枝无声诡笑了一阵，“魔王，去找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