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渊》——019.对峙

一连三天，孟愿在别墅里再也没有碰到过金钟仁。她不知道他在外面忙什么，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天清晨，孟愿第四次从这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时，她依然下意识皱着眉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哪。

撑着手臂坐起身，她转头望向昨夜没拉上窗帘的别墅外。远处海平线被初日渲染成一片橙黄色的水幕布，亮眼明澈，蓝天白云下，一切众生皆美好。

但那不是她此刻该肖想的世界。

她灰眸一弱，心里琢磨起了停滞不前的任务进度。而出乎意料的，这一天，她撞上了一个意外状况。

胸衣侧面被她小心藏匿的金属联络器突然发出让人难以察觉的“滋滋”声，她忽的脸色一凛，翻身下了床。

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她顶着薄如纱的睡衣赤脚跑到了空荡荡的浴室。

小心翼翼将浴室门关上，她回过身先是观察了一遍浴室内可辨的设施，没有明显异常后她长臂一伸，供暖灯和通风系统通通被她一股脑按开了。

旋即涌至的是通风口“呼呼”的换气声，她微微稳住呼吸，微抖着指尖按下了接听按钮。

那是极小的按钮，孟愿生怕自己给按坏了。

“喂。”

一阵噪音淡去过后，联络器里传来了熟悉的男低音。

“罂粟。”

孟愿下唇死死抿住，才忍住翻涌的情绪，她将联络器凑近嘴边，一边注意门外的动静，一边轻声答应。

“是我。”

卧室里经过她这几天有意无意地搜索，暂时确定了三个监视器的位置。

她不知道浴室里有没有，但相比之下，浴室显而更安全些。但即便如此，她仍然不愿意多说什么泄露行动。

联络器另一边安静如斯，无线联通的异空间里仿佛只有孟愿压抑的呼吸声，一频一烁，在两方异地陡然传遍。

“我们查到你的位置了。”

朴灿烈停了一秒后选择说出了这个。他其实想问的是“你还好吗”，可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再问一遍只会让彼此神伤，让已经结痂的伤口再反复凌迟。

孟愿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她慢慢放松身体往后退继而靠在了浴室门上，冰凉的坚硬触感终是让她起伏的心平复了七八分。

她抬起浑浊的眼眸落在暖灯下飘散的浮沉，淡然劝阻：“别再往下跟了。”

朴灿烈立马冷声迎上，“你知道我做不到。”

孟愿霍然闭紧双眸，根根分明的睫毛在暖风口的空气流动下持续抖颤，她脸色有些苍白，嘴无声地张了张，哽言无话。

“你知道这个风险有多大，先不说这个联络器能待在你身上多久，万一它丢失了，失去你的下落我要怎么办，我去哪里查？”

“让我跟着这条线索最起码我知道你在东城区，在离我如此近的地方，在我能看到你陷入危机时，我能赶到！”

朴灿烈的语气不乏疲惫与怒火。

孟愿揉了揉酸疼的鼻梁睁开了眼，灯光下她瘦削的影子落在花样多彩的瓷砖地上，她手心攥紧联络器，“我被监视和监听了。”

联络器另一边的朴灿烈猛然愣住了，可至后又清醒过来，这是卧底警察都该司空见惯的事情。

可朴灿烈不会知道，孟愿口中的监视监听过分到了何种地步，她不仅仅是害怕万一她不注意，自己的真实身份被金开怀疑，还有甚者是因为她不想让金开盯上警察。

尤其是倘若日后她不幸牺牲，他会将报复由头转向朴灿烈。

这是她万万不想看到的。

“朴队，你要做什么我拦不住，但你记住，我如果没有向你求救，你就不许暴露我的身份，哪怕我被金开拿枪抵着脑门，也绝不可以救我。”

“孟愿！”朴灿烈火大地吼了一声，后者不卑不亢不容反对。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还要——”

“咚咚咚。”浴室外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孟愿猝然站直身子，她二话不说就将联络器掐掉。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卧室门就被人大力推开。

她心里不好地跳了一下，浑身肌肉紧缩。

下一秒，熟悉的脚步声逼近，她手心的冷汗浸湿联络器外身，在藏起来还是明晃晃敞给金钟仁看之间来回摇摆不定，时间容不得她思考，还没等她拿定主意，就猝不及防与拉开浴室门外的金钟仁撞上视线。

那阴鸷冷然的瞳孔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孟愿受不住被吓得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一步硬生生磕上了浴池台。

她脑海一瞬间空白一片，哗然心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指节哆嗦没兜住手心里的金属联络器，不甚掉在地上与白底瓷砖相映格外扎眼。

“你在做什么？”

金钟仁擒着阴狠地目光狠狠刮在她的脸上，嘴角好像在上扬弧度，但那看起来实在令人心惊胆战。

他的声音冷到恍若空谷回音，孟愿一根神经崩裂让她没多想就蹲下去要去捡那枚金属联络器，结果等她伸出胳膊时，霍然眼底闯入一双黑色皮鞋，先她一步踩在了联络器上面。

头顶的声音用力砸下来。

“问你话呢，你在做什么，孟警官？”

金钟仁的尾音上滑，仿佛他依然是三天前跟她装作亲昵关系的人，可孟愿的心却剧烈颤抖起来。

她从来没觉得金钟仁这么可怕过，早前在地下室里的日子，她也面对过金钟仁皮笑肉不笑的狠戾，但那都是在孟愿濒死时刻面对的。

她那时没想过要活着出去，早就无所谓了，如今清醒地直面男人的残酷，她腿都有点虚软。

冷静孟愿。她不停在心里念叨。

盯着黑色皮鞋的鞋面，她压住慌张不安的情绪快速碾压大脑，原本空白的脑容量顿时冲涮着许多记忆点，她眸光一顿，猛然想起了什么。

终于在金钟仁第三遍开口问她的时候，她佯装无事抬起了脑袋，看向金钟仁的眼神里只剩死水的平静。

“还能干什么？没看到这是金属联络器吗？我在跟警局联系啊！”

孟愿泰然自若地陈述着，但那不过是装的，金钟仁盯着她的每一秒眼神都像一点点火星，燎烫着她的皮肤。

“怎么，我作为表面上警方派过来的卧底，警方给我一个金属联络器联系有什么问题吗？”

“那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金钟仁冷冷地问。

“跟你说？”孟愿短促地笑了一瞬，“这个联络器是你把我送给那个男人之后警方才派人给我的，然后我就被你扔在你那个实验室整整两天两夜，回来以后呢，你压缩我所有时间又让我去学厨艺，紧接着你消失了三天。”

“请问一下，金大当家，我应该什么时候跟你说呢？”

孟愿不躲不闪强逼着自己与金钟仁对视，但他眼里探究的意味依旧不见减缓。

“那你把通风设备打开干什么，制造杂音吗？”

孟愿稳住心态，“我自以为是来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的确想瞒着你。让你知道我在警方眼底晃来晃去风险太大了，你万一一个不爽，觉得放我在你身边不安全，要灭我口怎么办？”

“是这样吗？”金钟仁阴恻恻地盯着她，笑得瘆人。

孟愿心脏紧绷成一块，她严肃思索了一会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最后一个筹码抛了出去。

“金开，他们通知我，我已经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将那份名单告诉我了。我这样说，你能相信我了吗？”

果然，话音刚落，金钟仁眼里闪过惊讶，虽然面上依旧是冷漠的神态，但他顿了几秒，慢慢后退一步，舍得让脚底的金属联络器重见天日。

孟愿低下头快速捞过联络器，装模作样地在金钟仁面前反复按压了几下，但无果，被用力踩压过的联络器已经彻底损毁了。

她心里将金钟仁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站起身，装作毫不在意地将联络器扔进了垃圾桶。

回过身看金钟仁还站在浴室门口，她想要掰回一点颜面，于是不耐烦地说：“还不走吗，我给你写那份名单信息。”

她往前迈了两步却仍见金钟仁挡在门口，她不解地抬头，额前霍然盖下一片阴影，金钟仁蛮力推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在浴室墙壁上，猛然逼近的呼吸让她连疼痛都无暇顾及。

肩胛骨被他按得“咯吱”响，金钟仁将孟愿下巴抬了起来，警告她，“听着孟愿，别给我耍什么花招，要是让我知道你背着我做了些乱七八糟的勾当，我让你生不如死。”

孟愿当然也不是吃素的，这个时候不反抗岂不是坐实了她有别样的心思。

她狠狠踹上了他的腰腹，男人闷哼一声禁锢的力道稍减，她挣松开后将他用力推开，喘着粗气吃痛说道：“用不着你反复提醒我，金大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