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热【04】

流火七月，夏日蝉鸣初起，偶尔有风飒然拂过，树枝摇动着繁茂的叶子沙沙作响。图书馆里很安静，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敲打键盘的声音，除了聚精会神坐在电脑前的少女以外别无他人。

青衣停下了打字的动作，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虽然图书管理员交给了她在电脑资料库里查找资料的办法，但是想要在偌大的数据库里找到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并不容易，除了重大事件以外的事情都非常难找，而且想要从海量的数据里筛选出自己需要的信息也十分困难。

感觉到太阳穴传来熟悉的刺痛，她不得不摁停了MP3里令她头脑发胀的音乐，从包里掏出两枚药丸，咽了下去。

尽管明白是药三分毒的道理，她还是加大了止痛药的用量，总算又能够勉强缓解头痛。这饮鸩止渴倒也确实有点效用，出于某种不明原因，从上次晴人在会见室晕倒之后，她的发病频率似乎又有所降低了。

手机提示音时不时地响起，提醒她晴人发了短信。她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

【会见时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梦啊，感觉更好奇了……】

她漫不经心地拖拉着电脑页面，用另一只手编辑短信。【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梦，我就告诉你。】

这一招果然有效，晴人直接放弃了询问。【如果，是在没有玻璃的状态下见面的，我可能会忍不住嫉妒梦里的自己的。】

岂止没有玻璃。

青衣靠在自动轮椅上，眯起眼，望着窗外的天空。夏日里难得的大好天气，天空很蓝，像晴人的眼睛。

似乎想起晴人的时候，即便她的世界里没有音乐声，她也能多少得到一份安宁。

梦里的晴人有着尖锐的犬牙，皮肤苍白如雪，是个不折不扣的吸血鬼。她被他压在床上，只觉得身上沉甸甸的，完全动弹不得，像一盘刀俎上的鱼肉，只能任由他咬开颈上的动脉血管，却奇迹般的一点也没觉得疼，反倒有种难以形容的酥麻。晴人压住她挣扎的腿，低沉道：“别动。”

在一口血液被吸走之后，耳畔传来一声享受的低吟，紧咬着血管的牙齿忽然松开，男人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边，吹得她耳垂发烫：“痛的话，叫出来也可以。”

青衣很想说不怎么痛，挺爽的，但在梦里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多亏她开不了口，否则这么煞风景的话，恐怕下一秒她就要醒了。

脖子上酥麻的钝痛变成柔软的安抚，似乎是在舔舐她的颈窝。还留着血的伤口逐渐愈合，晴人从她的颈边离开，嘴角露出还沾着一点血的尖牙，笑得像个恶魔：“别被我以外的吸血鬼吸血哦？”

“什么玩意。”她扶着额想，“我肯定疯了。”

尤其是发现她心底最渴望呼喊出来的话竟然是“吸我！我可以！”之后，她觉得自己大有概率已经被另一个灵魂夺舍了。

这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和她的过去没什么关联的梦了。

【对了，要是能找到的话就好了……可以削磨坚硬的物质的东西，如果有的话，可以给我吗？】晴人在短信中问。

青衣：【你想越狱？】

晴人：【……才不是呢！】

青衣打了个哈欠，目光轻飘飘地瞥过电脑屏幕，忽然一顿。鼠标恰好停在一条新闻的大标题上：“制药企业的研究员死于事故。”

她点开了链接，里面赫然是一张十年前的黑白报纸的图片，黑底白字的大标题下还有一行“死者为一男一女两人”的小字，再下方是两张并列的照片，一男一女，其中的女子五官标致，一双丹凤眼淡漠疏离。

记者给她的那张照片，自从拿到手后就一直被她带在身上。青衣从口袋里拿出来，仔仔细细地一对比，确认了这是同一个人。

照片下印着女人的名字，和这张报纸一样带着沉默而严肃的气息，读来每一个字都清晰得让人触目惊心。

如月凉子。

旁边男人的照片下写的名字是“如月義人”，应该是如月凉子的丈夫。但不管怎么对比，他的长相都跟那张照片上女子背后的男人毫不相同，显然是两个人。

青衣皱了皱眉，认真地端详着手中照片里的男人。他的头发微微卷起，眼窝很深，鼻梁挺拔，五官偏向于棱角分明的类型，虽然有笑容，却也仅仅是嘴角稍稍扬起了一丝弧度，看上去平日里应该是个不苟言笑的主。

这个男人不是如月晴人的父亲，他是谁？

为了再次确认一遍，她把资料打印了下来，拿起报纸的打印件就往海滩跑。

她得去找那位见过一面的老爷爷。

她的运气黑得像非酋，几次去海滩都没能再见到老人，前段时间又因为头痛的频繁发作在宿舍里待了一段时间，至今没有见过他第二面。幸而这一次，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她，来到海滩的时候，青衣就看见老人抱着鱼竿坐在海滩的磐石上，背影巍然不动。

青衣走近一点，才发现他竟然坐着睡着了，嘴中还念念有词地说着梦话。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而对方毫无察觉，显然睡梦正酣，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

她眨了眨眼，计上心来，绕了一圈走到他面前，用一种不大不小的力道抓住他手里的鱼竿，慢慢往外带。

“呼噜……狐仙大人！”

青衣手下的鱼竿顿时被用力地拽回去，力道之大连她都摔了个趔趄，老爷爷惊醒过来，一向被眉毛遮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睛瞪得圆溜，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

“鱼竿差点被抢走了……”老爷爷嘟哝着抱紧了怀里的鱼竿，看着青衣呵呵一笑，“小姑娘，是你啊，今天有什么事？”

“我在图书馆不小心找到了这个，”青衣也不在意自己被扯得摔了一跤，从地上爬起来，把手中的报纸打印件递给老人，带着探询的口吻小心翼翼道，“这位小姐跟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您有听过报纸上这件事吗？”

“啊呀，这个老夫还是认得的。”老爷爷挑挑眉说道，“这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吧？嗯，说起来，杂树林深处的那个研究所被封锁的时间好像就是十几年前这个时候呢。”

她再三确认道：“真的？”

“当然。老夫是不会说谎的。”老人有些不满被打断，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虽然老人家记性不好，但只有那件事老夫还记得……一位超级美女的诞生。对对，就是她，就是这个漂亮的姑娘！”

他指着报纸上如月凉子的照片，说道：“这漂亮的姑娘老夫还是记得的。以前经常会看到她带着个小不点来散步，那孩子也长得特别可爱呢。嗯……那个姑娘的孩子，是个小女孩，还是小男孩来着？好像不记得了……不过可惜啊，她在这场事故里去世了……”

青衣拿出了那张照片，指着照片上的男子问：“那这个人，您认识吗？”

老人摇了摇头：“这个？没有印象咯。”

青衣道了声谢，匆匆往宿舍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