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紫薇朱槿燕鸿过

“你要成婚？”

尔泰的嘴震惊成了O字形，不可置信的看着正坐在学士府悠闲喝茶的永琪，“疯了疯了，你们一个两个都疯了。昨天我哥因为紫薇姑娘的事情和阿玛额娘大吵一架，今天你又过来和我说这件事。眼见着马上进五月了，老佛爷又能等几天就回来，不能安生点吗？”

永琪慢悠悠的放下茶杯，“就是老佛爷要回来才得赶紧办。皇阿玛到底好说话许多，皇额娘又不是我亲额娘。快刀斩乱麻求了指婚，老佛爷回来了又能奈何。”他越说越激动，直接站起来拍了拍尔泰的肩膀“你既然说尔康也要结婚，我去找他商量商量，你一个孤家寡人理解不了我们有多着急”说完已经扯着他出门。

尔泰被他揪着衣领在前边踉踉跄跄的走着，一开始还絮絮叨叨的让他慢点，后来实在是走得太快气喘吁吁的说不出话，索性直接闭了嘴老老实实当带路人，没多久，就到了城南的一座小院。

这里的风景极美，四月底的百花盛开，红粉白蓝缤纷色彩盛放在摇曳生姿的绿草如茵中，和木兰围场的景色不同，虽都是草原，却少了分一望无际的辽阔，多了山清水秀的妩媚，永琪和尔泰牵马驻足，看着不远处两人共骑一马悠悠而至。

女孩子瞧着有几分眼熟，见到他时愣了下，轻笑着点了点头，尔康也顺势下马，迟疑了一下介绍道“紫薇，这是筠亭，我们自幼一起长大的”

永琪笑着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拱手道“早就听尔康提起过，姑娘卓尔不凡、风姿绰约，今日一见，果然是位妙人。”

紫薇也见了礼，“‘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得见先生，竟觉得似曾相识”

尔泰见状笑道“这不就妥了？我哥还说紫薇姑娘出嫁没有娘家人送亲呢，既然你们两个这么投缘，筠亭，你且当一当她哥哥不就好了？”

紫薇听见‘出嫁’这一词双颊一红，但并没有躲避，反而是甜甜的笑看了尔康一眼，永琪心里赞叹着这姑娘果然非同一般，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瑟缩之辈，更加添了几分好感，含笑应着“我有位好友曾说，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这个差事我就应下了，说不定五百年前我们真应该是兄妹呢”

众人哈哈大笑，尔康上前揽过永琪轻声道，“你这几天又一连几日不在宫里，怕是很多事还不知道。四阿哥前几天不知怎么伤了，嘉妃娘娘没少吹耳旁风，说是你嫉妒哥哥才干，找人下了黑手”

永琪气极反笑“皇阿玛信了？直接找人开打这种事也就他干的出来，我脑子是有多不好用，犯得着直接打人”

“皇上自然是不信，可这根刺怕是已经扎下了。你最近还是多回宫几趟，特别是太后要回宫，这几天你肯定跑不了”

“他才不会回宫呢，哥你还不知道吧，筠亭也和你一样，着急成婚呢。”尔泰默默在后边做完了牵马拴马和紫薇聊天掩饰他俩等一切苦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插嘴，先揶揄了永琪两句，又高声叹道“啧啧啧，老话说得好，爱情，真是个磨人的小东西”

尔康瞪他一眼，急道“你要成婚？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小燕子？”察觉到自己声音过高，又赶忙小声道“你是不是对人家姑娘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情，我承认小燕子是个好姑娘，可她说到底也是个孤女啊？”

永琪想起来那晚的天雷勾地火，耳垂突然一红，摆手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孤女又如何，你的紫薇难道不也是孤女吗？”

“这怎么能一样，我只是个臣子，况且紫薇是山东夏家的女儿，只能说家里没什么功名罢了。可你是皇子，娶得是福晋。说白了，你娶得根本不是媳妇，是他们一家的政治资源！

皇上不会同意，太后不会同意，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你必须要清醒一点。

四阿哥那边虎视眈眈，你这就是自己递刀子给他们，纯属给自己挖坑往里跳。

你实在喜欢她，也可以再等一等，将来真的大位已定，别说是孤女，罪臣之女也娶得。

再者说来，西林格格有那么不好吗，你不是和她哥关系处得不错？”

尔康絮絮叨叨的在他面前分析着利弊，急的满头大汗，永琪却只是移开了目光看向正在花园里摘花的紫薇，突然打断道“尔康，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要娶紫薇？”

你又为什么放弃了晴儿只对她情根深种呢？

爱情这回事，生死相依非卿不娶这样的感情，旁人不懂，你也不懂吗？

尔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停滞了两秒，叹了口气“好，这个忙我帮了”

永琪笑嘻嘻的收回了目光，抱拳道“你这人能处，有事你真上！”说完又和紫薇打了声招呼“祝福你们，和和美美。到时候可别忘了提前给我说日子，我带着她呀去闹你们洞房去！”

尔康无奈的揽住紫薇的肩，没好气的拱手道“同喜同喜！”

回到草屋的时候还早，小燕子正蹲在堂前抱着小兔子自言自语，瞧见他大包小包的背着，奇道“你不当大夫，改当土匪了？”

永琪一挑眉，点了点头，“那姑娘愿不愿意当压寨夫人？”

她笑着推他一下骂他不正经，这人好像被解除了封印般这几天好听的话来回的说，一开始她还问“你怎么最近心情这么好？”

谁知道这人嘴角更是咧到天边去，“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马上就能娶到心爱的姑娘了，难道不该高兴？”

小燕子被他说得脸一红，却也添了许多要成婚的真实感。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有点疯狂，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就敢直接托付终身。可有时候又想，人生在世走一遭，何不随心所欲，畅快心意。

正胡思乱想着，永琪背着手走到她面前，“要不要出去转转？”

小燕子惊喜的抬头，重重的点了点头。

傍晚的街上人并不多，小燕子看着两侧数不胜数的首饰店、脂粉店、丝绸店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身旁兴高采烈的永琪，更觉得头疼。

“小燕子，你看这个玉钗多配你，还是燕子的诶”

“唔，挺好看”

“小燕子，你看这个步摇怎么样，颜色多好看”

“啊，是不错”

“小燕子，你，算了，我自己给你挑吧。老板，把这些都包起来”

“好嘞，公子，这算起来，五十两银子三钱，我给您把那零头抹了”

本来听见他不用自己挑的小燕子长舒一口气，下一秒却差点给这位祖宗跪地上，直接把永琪拉在身后不可置信的问道“多少？五十两银子？你们抢钱吗？”

老板明显不乐意“姑娘这话说的，那玉钗是上好的和田玉，步摇也是纯金的，还有这些七七八八的，五十两已经是良心价了”

“是啊”永琪才开口就被小燕子恶狠狠的瞪回去，“你闭嘴！”又转身向老板“就这玉，我去河里随手一摸就是一块，这金子看着成色就搀了银，卖这个价钱，我才不傻的上当呢”说完就拉着永琪大步出了店门。

永琪被她拉着都没反应过来，才站稳就看见小燕子抱着胳膊一脸痛心疾首道“你是不是山里待久了不知道银子的好？你很有钱吗？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往后花钱地方多着呢。你当你是皇帝阿哥吗有钱多的没处花！那明显骗你呢，给他还不如给我呢”

永琪很想说，我的确是有钱多的没处花，但对上小燕子的目光又十分识趣的闭了嘴，从怀里摸出一袋银子，直接交到她手里，“你说的对，直接给你也不错”

小燕子的手猛然往下一坠，眯着眼被袋子里金晃晃的金子闪的眼疼，突然意识到，嘿嘿嘿，她好像傍上位财神爷。

唔，但是有钱也不能当傻子不是，这钱，她没收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小燕子情绪明显好了许多，哼着歌挽着他的手臂四处瞧着，突然眼前一亮，直奔着一家全武行而去。

刀枪剑戟，斧钺勾叉，一样样都在夕阳下泛着光泽，小燕子拿起这个拿那个，直挑花了眼。永琪心下一惊，感叹着他家燕子的品味果然不同寻常。

目光却突然被一把匕首所吸引。于是趁着小燕子不备，直接交钱了事，嘿嘿，幸好刚刚自己还留了一块金子打算送她礼物。

这边小燕子在看遍了价格后正飞速的逃离现场，才走出没多久却被永琪拉住，他笑眯眯清了清嗓子，“闭上眼再伸出手，我送你一个惊喜”

小燕子狐疑的闭上眼，下一秒手心微凉，她惊喜的睁开眼，正是一只小巧而又锋利的匕首。匕首上刻着一只燕子，还挂着一只玉坠，中间有孔，夕阳的霞光穿过映着白玉的光泽，中和了些许匕首的冷冽，握在手心却还有些生凉，她抬眼正对上永琪含笑的目光，他从脖子上摘下另一快玉坠，两相合一，扣的严丝合缝，解释道“你手里的这块玉呢，也叫瑗，就是有孔的玉。和我手里的‘琪’是一对，我们呀，天生一对”

清风拂来，她握紧了手里的玉坠，突然明白为何古人总爱用玉来形容人，眼前的少年含笑垂眸，正如玉般温润无瑕。

两人正含情脉脉对视着，小燕子的肚子煞风景的咕咕叫了两声，永琪笑着牵过她，还没说话就被小燕子一拳打在肩上“笑什么笑，人都是要吃饭的，早上要吃饭，中午要吃饭，饿了要吃饭，不饿，也可以吃饭嘛”

永琪强忍着笑点头表示赞同，牵着她穿过繁华的街市去寻酒馆，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上比白天更热闹了些，时不时有小孩子打闹着跑过去，夫人们三两结伴走着，嗔怪着让他们小心；或是有少男少女青衫罗裳，慢悠悠的小心翼翼靠近的走着，偶尔抬头害羞的瞧对方一眼，连对视都脸红心跳；也有小孩子骑在高大的父亲脖子上，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拿着兔爷儿，咯咯的笑得开怀……

永琪突然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瞧见小燕子抬头看她，感叹道“没什么，就是想起来我小时候也特别想这样和父母撒娇，做梦都想吃吹糖人”

他很少会流露出这种缅怀从前的表情，大多数都是温和的笑着，或者调皮的和她玩闹，即使是前几天受伤，也大多是隐忍的情绪，难得流露的脆弱惹得小燕子心疼不已，心下一动也没过脑子就直接说了出来“这有什么的，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也带她出来玩，糖葫芦呀兔爷儿呀，她要什么有什么”

永琪被她直白的话愣住，继而大笑起来，嘴角怎么压制都落不下，嗯了一声喜悦道“我也这么想的，我都想好了，最好是个女儿，就叫锦书，‘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把咱们一家三口的字都包进去了”

这回害羞的成了小燕子，甩开他的手就往前跑，乐呵的永琪在后边慢悠悠的追着，没几步却见她突然停了下来。

雕栏画栋，朱门高户，门口的石狮子在烛光下伫立着，永琪跟着她停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匾额，正是西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