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相煎太急何输赢

山林寂静，马蹄声渐近又渐远，永琪靠着树大口喘着粗气，也庆幸总算是把人引开了。

刚刚在草屋门口便听见了马蹄声，害怕他们越追越近真找到了草屋，借着争吵为名现了身再逃脱，至少四阿哥人马的目光不会再放在草屋了，虽然他清楚的知道，这是兵家大忌。

独身一人还敢暴露行踪，本来没头苍蝇到处飞的他们一下子就笃定了他在这片山林中，那么被找到，其实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染了墨蓝色的天空，乳白色的月亮与夕阳一同挂在天上，不远处传来几声鸟鸣，一行飞燕正翩翩而过。

“筠亭，咱们这山里燕子真多诶！你以后可不许欺负我，我有好多好多本家呢！”

“你道一句歉就完了吗？我要罚你，唔罚你帮我抓一只兔子回来！”

……

小燕子的音容笑貌就一遍遍的在他脑海里回荡，他拼命忍着发现无济于事，索性破罐子破摔，放任自己算了。此刻坐在树下一一回想起来更觉得心烦意乱，仔细想来还是错在自己。

小燕子瞒着身份，难道他就没有吗？

趁着月色飞鸽传书的是自己，编着理由屡次回宫的还是自己，婚约未退不清不楚的更是自己，又怎么能怨到小燕子身上呢？

她一时气急说出那些话自然是不对，可是自己作为一个大男人，竟然还真就斤斤计较反唇相讥，也太没有风度了。

可是道歉的话，谈何容易呢？

先不说今晚有多大胜算脱身，就算真是有命跑回去了，估计小燕子那一顿鞭子也能再要了他剩下半条命。不，她要是再不和他说话，真要离开他，那估计就是要了他整条命了。

小燕子那边也没好到哪去。

这人丢下一串什么没有原则没有感觉的话就直接甩手走人，她连发泄都没地去。想砸点东西吧，他这的碗是真好看；想撕他的画吧，人家画家辛辛苦苦做得画自己撕了多伤人家心；想折腾他的药材吧，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瓶瓶罐罐的她也不敢乱动，生怕真碰到什么毒药之类的倒把自己搭进去……

于是在屋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只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最后实在气不过，拿了鞭子在院子里自顾自的对着树乱挥一气，扰得山林一片凌乱。

她这一套鞭子舞的人气喘吁吁，偏偏脑子里还止不住的在想他。三月的桃花开的娇艳，清晨起来透过窗子瞧见的第一幅景色，一定是他在树下舞剑，阳光晃得剑影熠熠生辉，少年身姿矫健，瞥见她的目光，便更加自得的挑起一枝花，在她走出屋时笑眯眯别在她脑后，牵起她的手坐在对面看她挑起云吞面吃的快活。

可也是他，说出了那番伤人的话。

她又不是有意的，夜里起来喝水正好碰见他对着鸽子自言自语，好心帮他收拾桌案恰巧捡到那页信纸，天知道她又为何会懂满文；

她又如何不信他，如何不知道他作为男人总该有自己的事业，如何不知道他和那个什么西林格格当真没什么关系；

她又不是没有心，感受得到他的情意与惦念，也感动于他的在乎与珍惜。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一番话无论是气急还是直言，都会撕开一道伤口，会疼更会难受。

胡思乱想的脑子快要炸掉，夜晚的山林更显寂静，繁星点点璀璨着天幕，从前的这个时候，马蹄声总会响起，她笑着倚在门上，看心里的少年郎从远处挟着清风披星戴月而来，温朗的声音在月色里更显迷人，他常常是笑着，“小燕子，我回来啦！”

可今天她坐立难安的往那条路上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到一丁点他的影子。

心下没由来的慌乱，肚子咕咕的叫了两声，厨房里还温着她最爱喝的杏仁露，那是吵架之前永琪专门为她做的，虽然一边絮絮叨叨着她不要吃那么多糖。

眼泪不争气的留下来，她昂了昂头，内心痛骂着自己的没出息，一抬头正望向月光下闪着清辉的弓箭，正是永琪当初射中她这只燕子的那一把。

那时候他笑嘻嘻的踩着凳子镶钉子，整间屋子都被他折腾的晃晃悠悠，自己都站不稳还要回头喊她，“小燕子，你看看我这个放得正不正？”

人在难过的时候好像看什么都会难过，正如现在，她眼前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件物品，似乎都有他和她的故事。深感自己再待下去就会疯掉，她晃晃脑袋，决定要出去走走。

却恰好遇见了他。

永琪思来想去的头脑昏沉，索性闭目养神，然而才闭上眼，便又听到了熟悉的马蹄声。

一下，两下，三下

来的人不算多，应该也是轻装上阵，马奔的不快，想必四阿哥也没打算派出最得力的人来，心里默默的盘算好这些，他睁开了眼，一片清明。

但是千算万算，他没想到他这位四哥会真的站到他面前。

“五弟，好久不见！要不是今日来这围场逛，倒真不知道这风景这么好，怪不得五弟乐不思蜀呢”

永琪静了静心，也挂上一幅笑脸看向他。永珹比他低的不少，此刻坐在马上，反倒高了他小半头。他瞧了一眼围住自己的十几个黑衣人，笑眯眯开了口“这是皇家围场，四哥也不必这么小心，带这么多人出来，哪里能玩的尽兴呢？”

他说话时不紧不慢，倒让急于收网的四阿哥有些着急，神色不愈的看着他满脸的温和的笑意，以及全然不在乎的表情，冷言道“就是人多才有意思呢”

“人多有什么意思？兄弟之间，打打闹闹比试比试正常的很，可十几个人把我团团围住，输赢又该算谁呢？我若使了全力，四哥输了多丢面子，我若不使全力，四哥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他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度，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个圈，又似笑非笑的盯着永珹“四哥要真是想一较高下，还是自己来得最好。圣祖皇帝喜爱皇阿玛，也是赞赏他单刀匹马的少年意气。以多欺少，传出去我都觉得丢爱新觉罗家的人！”

“你！”永珹历来是个不能被激的住，马鞭一扬便冲出了出去，目光恶狠狠的盯着永琪，手里的长剑已然出鞘。永琪挑眉一笑飞身而起，剑光凌厉步步生风，树叶随着步伐打着旋，刀光剑影下胜负已然分明，他执剑负手而立，笑看着永珹靠在马上喘着粗气。

然而下一秒，肩膀一凉，刺痛袭来，他侧目看去，又不可置信的盯着永珹“你我兄弟，有至于如此？暗箭都要用，也真不嫌丢人？”

永珹却被刚刚的失败冲昏了头脑，愤怒的大喊着让人冲上去，一时间场上风云变幻，永琪愤怒着从肩膀上拔下飞刀，横臂已经刺进了最先冲过来的黑衣人的腹部。

鲜血飞溅了满脸，长剑的银光仿佛一道光晕般将他隔绝来开，一开始是在地上，后来又飞至树上，旋转间又变换了天地，眼看着晨光熹微，他步步后退，背靠着树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立于高头大马上的四阿哥，一左一右都带着伤的两个黑衣人，以及被逼退到角落里的满身是伤的他。

胜算似乎不算太大，四阿哥这次不同往日，摆明了是要直接斩草除根来的，一对三的硬抗很明显不顶用了；可是智取的话，现在这个情况，又应该怎

他才想到一半，便见一行鸿雁成一字型飞过，舒展的翅膀像一幅巨大的帘幕般将天空盖的严严实实，一瞬间竟然暗如深夜。他眸光微闪，正欲趁他不备出击，便看一支箭不知从哪个方向袭来，直中四阿哥肩膀。

下一秒，第二支第三支接连射空，永琪趁势以树为依托腾空而起，利刃出鞘，与两个人厮杀在一起，一面攻击，一面又无奈的看着一支又一支射偏的箭。刚刚是背对着，此时旋了个方向看向箭射来的地方，突觉心里一惊。

小燕子？！她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

刚刚想要拼个鱼死网破的想法完全破灭，他不欲恋战，飞旋着用了力直刺了两个黑衣人一人一刀，飞身一跃将捂着肩膀的四阿哥拉下马，扬起马鞭朝着小燕子的方向飞奔而去。

树枝轻晃，她惊呼一声被来人一把抱在怀里，四月清晨的风带着丝丝凉意，马踏惊鸿，尘土飞扬的将战场封锁在身后。

“坐稳了，别回头！”

他的声音罕见的少了熟悉的温和，圈住她的怀抱也带着清晨的寒气，鞭子甩得震天响，四周的风景快成了一道线从她眼前飞速掠过，哒哒的马蹄声踏在心上，小燕子动弹不得只能被他一路钳制着回了草屋。

勒马声起，她随着力度不自觉的后仰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温热的呼吸萦绕在耳畔，小燕子面色一红，也想起自己的委屈来，肩膀使劲向后一靠，不等他说一句话就翻身下了马，气哄哄的往屋里走。

“诶呦”永琪的惨叫在身后响起，小燕子停了下脚步，脑袋扭到一半又生生的转了回去，大踏着步子直接进了屋，门被甩得震天响。

永琪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胳膊一牵又带起了伤，嘶了一声又吃痛的放下了手，快走了两步想去敲她的门，然而才一伸手，才发现是满手的血渍，又隔着窗户却看见了自己的模样。血痕触目惊心的在脸上挂着，衣服上也有着好几处的撕裂，肩膀的伤口裂开的浸红了大半边袖子，看起来倒像是个嗜血的恶魔。

兄弟相争，手足相残，从他决定争一争帝位时就已经想到的局面，可真的发生了，心里也并不是没有震惊与惊惶的。

这样的他，赢了便罢了，可若是输了，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和他有着这么多瓜葛的小燕子，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

窗子上映着小燕子的影子，她低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察觉到永琪的目光，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又转过身去，啪的一下连窗户也关上了。

得，和四阿哥谁赢谁输不一定，和小燕子，他肯定是败得一塌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