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勇毅候却是摇头哀叹,佝偻的身体愈发显得老迈:
“君若无情我便休,似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论,你不必与我多说了。
晞儿,以往我觉得你与燕家不同,如今我觉得你与这世间女子都不同。想来你在燕家犹如龙困浅滩,这些年一直被燕家旧恨困住了。”
说着勇毅候眼中露出不舍,他向来沉默克制,时常泰山不改于色,情绪也极少外露,
“你可会怪我?”
燕晞(萧苒)不会,晞儿愿与父兄共进退。若是父亲信任我,大可将一切交给我,晞儿愿意扛起燕家旧恨,替表兄和燕家手刃血仇。
燕晞勾起淡笑,视线在勇毅候花白的鬓角上流连。
明明是一样的年纪,与薛国公意气风发不同的是,勇毅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就好像勇毅候的血肉养分被薛国公全数吸食了。
勇毅候虎目中蓄满了泪水,他突然捂着胸口,似是无法承受从血肉间生生挖去的剜心之痛:
“晞儿,自今日起燕家旧恨与你无关,你该是自由的。”
燕晞(萧苒)爹,不要抛弃我。
意识到会发生什么的燕晞,不可置信地摇头。
勇毅候笑容充满着感伤,粗糙的大手在她头上留恋不去:
“爹是为你好。”
燕晞(萧苒)爹以前便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方才还说你之前做错了,如今怎么又用为我好的名义替我做决定?爹就不怕日后后悔今日又做错了吗?
燕晞悲伤地看着他,做了十几年父女,她知道他很难违逆他的决定。
燕晞(萧苒)爹为何不抛弃兄长,为何非要将我撇下?只是因为他与你观念一致吗?你们所谓的忠君爱国就是毫无反抗地把鱼肉送入刀俎,来以身殉道求个万古流芳吗?
燕晞(萧苒)你们知不知道死后名声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便是日后沉冤昭雪燕家得以平反,你们在史书留过的美名,百年后于芸芸众生也不过史书沾到的灰尘,又有谁会记得你们的牺牲?
可不论燕晞如何以理劝诫、用情哀求,勇毅候的决定钢铁般岿然不动。
燕晞被燕家当众除名了,理由是冷情狂悖、违逆祖训。
见证燕临冠礼的那批宾客,同样是见证燕晞被燕家除名的宾客。
即便宾客们多是面露不忍,纷纷对勇毅候苦言相劝,亦无法撼动他的决定。
燕晞知道此事绝无回转转余地,却还是抱着一丝希冀:
燕晞(萧苒)倘若姑母和离后,带着定非表兄回到燕府,倘若定非表兄改姓燕,倘若今日换作定非表兄在此,父亲可会与他当众断绝关系?
勇毅候背对而立,她只能望到他形销骨立的背影:
“既已于燕家族谱除名,我便不再是你父亲。”
燕晞抬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想拽住勇毅候的衣袍,就像溺水的人拽住浮木:
燕晞(萧苒)我那死去的定非表兄可等着我抱牌位守贞呢,父亲口口声声说绝不违背与姑母的诺言,这口头婚约若不践行父亲便是毁诺,百年后如何去九泉面对姑母。
只听一声衣帛声传来,勇毅候将被她紧攥的袍角撕裂:
“燕家家务事,便不劳你一外人费心了。”
她与燕家的情分,也像这块蓦然撕裂的袍角。
燕晞(萧苒)咳咳咳……
许是急火攻心内功于脏腑间岔气,她连忙捂住口鼻,试图咽下喉口翻滚的腥热,谁知血液从喉口喷薄,从指尖缝隙里流淌而出。
她的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间,一切恍如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