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60

谢危谢某荣幸之至。燕家先祖在上，晚辈来了。

谢危从香案中取出檀香，在烛台边引燃后，持香俯身一拜。

“晞儿，还不前去上香，愣着做什么？”

空中传来勇毅候的发话。

燕晞闻声照做，她低眉敛目的时候，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温顺与乖巧。

燕晞（萧苒）先祖在上，今日乃兄长冠礼，还请保佑勇毅候府顺风顺水，切勿多生波折。

勇毅候悲怆的视线在长姐灵牌前流连不去。每逢见到长姐牌位，他心中愧疚难安，总是要将二十年前的往事详详细细地说来。

平南王叛乱那薛定非如何失踪，长姐寻不到尸骨后如何崩溃，薛远与长姐和离后如何不闻不问，薛府如何踏着儿子尸骨安享荣华富贵，长姐遍寻儿子踪迹又是如何含恨而去……

这些话燕晞原封不动地听了十八年，回回明面上是沉默地倾听着，心里想得却是：

若是有谁敢动我护着的人，哪怕是一根手指，我必然要将他们千刀万剐，虽远必诛、绝不放过。

燕晞忍不住想，如果她是姑母，她遇到了姑母当年那番处境，她会如何？

她一定会好好地活着，然后用尽半生筹谋，让所有罪魁祸首一起陪着下地狱。

整日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能把尸骨无存的孩子哭回来吗？能把平南王、薛国公和薛太后他们统统哭死吗？

没有雷霆手段的恨意，不过是自我折磨。但凡二十年时间里能为复仇大业早做长远筹谋，薛家也不至于树大根深至此，平南王那等鼠辈又怎能猖狂至今？

勇毅候刻满风霜的脸上，露出苍凉之色：

“晞儿，随少师大人一起，给你姑母磕个头吧。”

燕晞回神的时候，谢危已默然地跪坐在圃垫上，他身侧的圃垫空荡荡的。

燕晞（萧苒）父亲，这于礼不合。

上香也便罢了。谢危是以师者身份代替族中长辈给燕临赞冠，理应祭拜燕家先祖，与英灵例行知会。

燕晞本就是燕家后辈，理当祭拜逝去的先祖。

但为什么上完香还要一起磕头？就不能分开磕头吗？搞得祭拜灵堂像磕头拜堂似的，多尴尬。

勇毅候泛红的眼眶里布满了血丝，他的声音低沉，哀恸地说道：

“怎么，你姑母受不得你的叩拜礼吗？”

燕晞（萧苒）我并非此意，而是……

“跪下。”

勇毅候并未给燕晞说话的余地，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

他是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帅，在军营一惯奉行的是令行禁止，府中经年累月间难免渗透着军营化管理。

军令如山，像是渗透进了勇毅候府世世代代的骨子里。

燕晞（萧苒）……

燕晞深吸一口气，几步上前，沉默地跪在谢危身侧那块空着的圃垫上。

谢危本身静默不语地闭着眼，犹如一尊寂静巍峨的雕像，他喉口微动、呼吸一窒，似是竭力在将某种情绪艰难地咽下。

勉强克制住的酸楚情绪，却在勇毅候让燕晞下跪的时候，突然间翻滚汹涌。谢危睁开眼，看向勇毅候。

谢危动了动唇想替燕晞说话，又怕一开口便泄露他的悲伤与沙哑。

却见勇毅候恋恋不舍的慈爱视线从燕晞头顶发旋间移开，虎目含泪地望着他，泪眼中似是裹挟着希冀和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