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不如说说，外界怎么传我的？”

　　“原话邝露记不清了，不过大概意思还是记得的。都说，殿下是一位真正的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温润如玉。”她悄悄抬眼看他，看他反应，润玉正巧也看过来，二人视线相交，俱是一笑。邝露接着说：“今夜多谢殿下愿意听邝露的抱怨，此番恩情，邝露不会忘记的。”

　　“你也无需感激，润玉是要向你讨要报酬的。”

　　“你想要什么？邝露但凡能做到，一定会拿来给你。”她一脸义正言辞，润玉故作愁闷的蹙起眉心：“润玉也有诸多烦恼，诸多不解，也请邝露你为我解答一二。不过，今日天色已晚，不妨明日，你我再来此处如何？”

　　从前太巳纳妾时还会摆个酒席，随着他府中女眷数量日益增多，渐渐便没人乐意赴宴了，他自己也没了这份心思。但是府中总要有个办喜事的态度，所以便有了亮堂堂的大红灯笼，和贴在窗户上的喜字窗花。

　　邝露每次见到这般情景，心情总会经历烦闷气恼、心如死灰、自我开解、顺其自然四个阶段，左右人家郎有情妾有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其他姨娘也都见怪不怪了，她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话虽如此，见太巳又恬不知耻的腆着老脸满脸赔笑，邝露就知道这个老家伙又做了什么蠢事，无名之火渐渐复燃。

　　“邝露，爹的好女儿~”

　　“这邝露嘛，确实是在这里，爹的好女儿就不知在何处了，想必爹爹寻错地方了吧。”她故意冷着脸，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的往嘴里送。

　　太巳不在意她的冷脸，挨着她坐下，道：“前些日子，我和你雨姨娘喝酒，听她说她有个有大能耐的侄子。”

　　邝露蹙起眉头，似是纳闷：“这雨姨娘又是谁？咱们府上除了尺姨娘兰姨娘翠姨娘朱姨娘林姨娘等等等等，何时又有了一个雨姨娘？”

　　“这就早一两天的事，你跟爹爹较这一两天的真做什么？”

　　“我若同你较真，早就提到一两年前你答应我再不纳妾的事了，何必缠着这一两天不放。”邝露甩了个白眼给他：“我不乐意和你打嘴仗，你只说找我什么事吧。”

　　太巳呵呵笑着，搓了搓手：“我那晚和你雨姨娘喝酒，喝的熏熏然，小有醉意，刚好雨姨娘说她有一个侄子，谦逊英俊，法力高超，现在在风神殿下那里拜师学艺，可谓是年轻有为呀。”他喝了一口茶壮胆，接着说：“这小子有一日来咱们府中，远远的瞧见一个明眸皓齿、国色天香的小仙女，一问方知，是我的宝贝女儿邝露，从此一见倾心，发誓非卿不娶……呵呵，邝露啊。”

　　“门儿在那边，爹爹慢走不送。”邝露彻底冷下脸来，转过身去，只留给太巳一个背影。“爹爹只答应了雨姨娘让你们见上一次，你若真不喜欢，到时别太热络也就是了，但你若不去，爹爹这张老脸可往哪搁呀。”太巳故作委屈：“爹爹一把年纪，还要出尔反尔，这日后还怎么见众位仙家？”

　　“爹爹一把年纪，照样能老树开花，如此为老不尊，怎么就有脸面去见众位仙家呢？邝露不去，爹爹请回吧。”

　　太巳另辟蹊径，重新劝诱：“我听说，你雨姨娘这个侄子，原身是一阵风！何等稀奇，就冲着这，不也得见上一见？”

　　“连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都能修得仙身？”邝露仿佛来了兴趣，太巳正要趁胜追击，谁知她又说：“不过嘛，风这种东西，无色无味无形，随时随地可见，且万物皆有灵，一朝成仙也不足为奇。爹爹真要我多去见见稀有之物，不如帮我找一条真龙出来，我见书上记载，龙族体态健美，全身披甲，身泛银光，美不胜收，比起风来，我更偏爱他。”

　　太巳就没见过比邝露还能说会道的人，一张嘴总把人堵得死死地，十个他都说不过一个邝露。知道现在的邝露绝对不会听他的话去见人，太巳很是识趣的离开了。

　　“哼！糟老头子！”她噘着嘴：“就想把我早早嫁出去以后别管着你了是不是？我偏不！”房间里流淌过一阵暖风，无声无息的绕在她的周身，与她飘扬的一根发丝嬉戏，似是在亲吻她的侧脸。

　　润玉来到锦鲤池畔时，邝露早已等候多时了，手里握着一堆小石子，和自己比哪一块石子激起的水花多。那种自得其乐的欢快之感，使得即使扑通扑通的石子坠湖之声不绝于耳，仍有种岁月静好的安谧宁静，这时再看她唇边浅笑，才觉得安心。

　　“是润玉来迟了。”

　　她开心的说：“润玉你来啦！我都快无聊死了，就等着你给我讲故事呢！”

　　“……”他无奈：“我昨夜明明说，有些烦恼要倾诉，你却要当故事听吗？”“没有没有，就是想有人陪着聊聊天嘛！我也挺烦躁的嘿嘿。”

　　这高兴的快要翘起的小脚不是这样告诉我的。润玉笑着妥协：“我看，还是你先说说遇到什么好事了吧。”

　　邝露看着他羞涩一笑，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你看这个。”唇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下去，看她喜不自胜的模样，似乎只有一个词可以解释：少女怀春。他认识她几千年来，似乎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娇羞情态，心里有些想不通的怅然，被他压下，他垂眸去看手帕。

　　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绢布手帕，上面没有绣任何花样，只用了蝇头小楷写了两行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旁边画了一朵春意正浓的荷花，欲绽还羞得花瓣上，落下一滴栩栩如生得仙露。

　　“这是？”

　　邝露将手背贴在脸上，似乎在降一降脸上得温度：“有个人，写了这样一份情书给我。他叫，东风君。”她露出一截贝齿轻咬嘴唇:“我虽不曾见过他样貌，却听到过他说话，他说人间有句诗，叫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是风，我是露，合该天造地设，合该相伴终生。临走时，他送了这手帕给我。”

　　“金风玉露，我是玉，你是露，依那人说法，不是你我更加相配？那仙人花言巧语，一看就是风月老手，最善骗你这样天真的小仙女，日后还是不要往来为好。”润玉将手帕还给她，眉宇间不赞成之意不加掩饰。

　　“你这叫诡辩，”邝露嘟起嘴巴：“哪有看字挨着近不近看配不配的？而且，邝露才不是天真的小仙女呢。我高兴是因为有人喜欢我这件事，不是为了喜欢我的那个人，我又不傻，都没正面相见，怎么会对他有心仪之意呢。”

　　她掀起他的一片衣角，看见他的小腿上果不其然的绑着很多红线，酸溜溜的说：“像殿下这样人气高的天界美男子，走哪里都有小仙女暗送秋波，怎么会理解我等被人喜欢时的心情。”

　　润玉夺回衣角，再次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只好说：“你自己明白道理就好，省的将来吃亏。”

　　“好嘛，咱们角色转换一下，现在你讲，我听。”邝露抱着膝盖，将下巴抵在膝头，歪着头一脸期待的看着他。润玉叹了一口气，不再看她清澈的眼睛：“那我便讲一个我的梦与你听吧。

　　润玉梦里的主人公，不妨叫他梦中君好了。梦中君是他父亲的庶长子，生父不仁，后母不慈，他为讨得父母欢心，万事不争，淡泊无求，勉强在家中能有一席之地。即使，家中亲友多亲近他的嫡弟，他虽感到心痛，亦不去争夺。后来，嫡弟遇难，父母首先将矛头直指梦中君，梦中君辩驳不得。幸好后来嫡弟有贵人相助，顺利回到家中，帮着梦中君洗清嫌疑。

　　……嫡弟回家时，带回了一个书童，容貌出众，仙界众人无出其右者，心性天真，不懂规矩。梦中君生来自卑，无意与那书童见过一面，竟被大肆赞美，他虽懂得那人不过是一时客套，却仍是一见倾心。造化弄人在于，后来梦中君竟知，这书童是自己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他这一生名正言顺拥有的东西太少了，自此便想牢牢抓住书童不放手，不管她与嫡弟早已生出情意。再后来，他生母被杀于洞庭湖畔，后母生父处处相欺，梦中君的未婚妻却与嫡弟上演了一出虐恋情深的大戏，所有人都说，书童与嫡弟原是一对，梦中君，你不该横插一刀，可明明，她是梦中君的未婚妻。

　　梦中君因仇恨生出了许多执念，小书童与嫡弟相爱时弃他不顾，两人误会重重受尽劫难时却又会回到他身边，梦中君处处受她牵制，最后酿下弥天大错，幸好最后醒悟，没能造成更大的浩劫。后来，梦中君自毁半壁仙寿复活书童，故事的结局里，书童与嫡弟在凡间做一对恩爱夫妻，故事中向着他们的一众亲朋各有好的归宿，梦中君坐稳了其父坐过的位置，成了这天地间最大的囚徒，最后仍是孤身一人，求而不得。

　　但其实，梦中君这坎坷旅途中，除了一头懵懂小鹿，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仙子，润玉今日便想与你谈谈这位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