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课后,松兰无事,于是便在自己的房间继续做扇子,远山横雾的美景就这样被绣在了折扇扇面上,熟悉松兰绣品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折扇出自谁的手艺
碧竹姑娘,仔细眼睛,这都熬了好几个晚上了
还未到晚膳的时候,碧竹念着松兰午饭用的不多,就端了一小碟子牛乳糕来,一进来就是松兰窝在小塌上在做工
盛松兰无事,我赶赶工,明日就能做完,倒是你,这几日陪我熬着,也辛苦你了
碧竹姑娘这是哪里的话
松兰看着碧竹,笑着将小碟子里的牛乳糕拿出一块儿递给了她,她们主仆之间本就没那么多规矩,松兰也时常偷偷塞一些席面上的糕点给自家丫头
松兰看碧竹吃得开心,又继续做起了扇子。木轩则在此时走了进来,步态平稳,神色从容,看着和平常无异。
木轩姑娘,二门小厮递过来一封从扬州老家寄过来的信
手上活计一顿,松兰看向了木轩,木轩将信端到了松兰眼前,碧竹则默契地接过松兰手里的扇面
松兰拆开手里的信,里面只工工整整的叠着一页信纸,又只寥寥写了两列字。绢桃已找到了与当年事件的有关之人,并且看到卫家姑妈同当年卫小娘院里的小蝶出现了往来
松兰敛眸,盯着这信纸又看了几遍,碧竹和木轩不知自家姑娘心里在盘算什么,只静静地立在一边等着松兰吩咐
盛松兰木轩,烧了这封信,别让任何人看到
得了松兰的吩咐,木轩立马接过信纸和信封,而后走到书桌边,松兰看着,那烛台将信纸烧起,发出橘红色的火焰,随后火光消失,信纸化成灰烬落入了一边的铜盆
盛松兰碧竹,前年我生辰大娘子曾送了我两匹朱柿色滚了莲花纹的缎子,可还找得到?
松兰屋子里的东西一向打理的井井有条,被自家姑娘突然问起,碧竹倒是不慌,须臾思索过后,缓缓开口
碧竹在姑娘小库房的那个檀木柜子里呢,姑娘是要裁衣服?
不急着回答碧竹,松兰先是接过了扇面,随后将整个人靠到了小塌上,木轩此时已经站了回来,随时等着自家姑娘再吩咐
盛松兰碧竹,你现在就去取那料子,再从小库房扯一段玉色的料子,回了大娘子,就说我想做件新衣,届时科举送考之日穿
碧竹是,姑娘
得了松兰的吩咐,碧竹的动作也利落,快步走了出去,脚步声渐远,松兰看着手里的扇面有些出神
一时间屋内静谧,木轩就这么静静地守在一边,女孩水葱一般细腻的手抚摸上了那扇面,面上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盛松兰木轩,过些日子,科举送考,你陪我。把库房里林小娘送过我的玉兰花簪找出来吧
木轩是,姑娘
话音落后,木轩也缓缓退出了内室,只听关门的吱呀声响起,松兰将手中的扇子放到了小榻上,独自走到了书案边,看向了铜盆里的灰烬。
她心里明镜似的,小时候没吃过什么甜枣,后来,好不容易吃到了却每每都有一个巴掌给自己,她怕了,也就不再对给自己枣子的人笑了。也不知道在这里呆看了多久,直到碧竹归来
碧竹哎呀!姑娘怎么不穿鞋就下来了?
松兰是被碧竹的话唤醒的。一转过身,只看到碧竹匆忙拿着自己那双天青色的鞋子走了过来。
盛松兰事情可都办妥了?
松兰坐到书案边的椅子上,并顺手将鞋提起。她已然有了谋划,这是累年的失望积攒而成,她不会一下子把事情做绝,也希望,给枣的人不要再逼她
碧竹都妥当了,我已将姑娘的身量告诉了绣娘,定可以在科举前将衣衫制出来
盛松兰大娘子呢?可有说什么?
碧竹大娘子?大娘子倒是没什么反应,只说姑娘你难得主动想要制衣,就特地找了一个好些的绣娘
松兰点点头,不再言语,书案边的烛火还在燃烧,灰烬还散发着被灼烧后的余温。有些话她不方便和碧竹与木轩说的太明了。毕竟今日她令墨兰产生的不快被大家看在了眼里
且说,碧竹从大娘子处回来后,大娘子就去找如兰了。此时如兰屋内,水壶在小灶上慢慢沸腾着,茶具在桌案上规矩放好,小丫头在一边服侍着,如兰则卧在桌案上睡着了
大娘子走入,看着已睡得安稳的如兰,有些无奈,轻咳一声后,如兰便惊醒了,顺势站了起来
盛如兰水开了!
顺着如兰的惊起,茶盏也顺实力落地,刘妈妈见了赶忙上前
刘妈妈姑娘当心,仔细烫着!
方才有些睡懵的如兰一抬眼就看到了在一边面色有些严肃的母亲
王若弗亏没有把你盛维送的十二件大玉川先生拿出来用
看着忽然到来的母亲,如兰心虚的笑了笑,顺势走到了母亲面前
盛如兰母亲,您来啦
盛如兰母亲能不能跟孔嬷嬷说一声,以后别再让我上她的课了
如兰的语气中吐露出一丝不耐,论才学她比不过墨兰,论沉稳她不如明兰,论成算她不如松兰,母亲总说她比家里每个姐妹都差了一些地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要什么
王若弗为什么不上?
盛如兰太难了!这行礼、问答的还容易些,可是这点茶实在难学!别说茶山水,就是咬盏也咬不起来,昨儿使劲儿打了,打翻了茶瓶,还弄脏了衣服
松兰点茶的技术自是无了挑剔的,前几日还得了孔嬷嬷的夸赞,气得墨兰脸色发青,让如兰心里好一阵痛快,只是到她自己是万万弄不了一丁点。
王若弗茶都做不好,你还有脸说难?那松兰是如何学的?
说着,王若弗就挪到了矮凳旁坐了下来,听着母亲的训斥,如兰赶忙追着母亲坐下。
盛如兰我跟那两个庶出可不一样,她们讨好卖乖,那才有一席之地,我是正室嫡出身的,不管加到谁家,高看我都是应该的。
如兰在一边说着,刘妈妈已经在一边为王若弗准备起了点茶,干净的茶盏被端正的摆放在桌上,听着如兰的话,端坐着的大娘子却不急着有动作,而是转头提点起了女儿。
王若弗以后不许说庶出不庶出的!你忘了你父亲了?
如兰虽然在几个姐妹中是最不出众的那一个,可她却也有着另一份的通透,母亲心里在想什么,她也是一清二楚。
王若弗母亲,瞧着大姐姐在婆家那样,我觉得吧,嫁到高门显户之家,也没什么意思,总不过就是受气,还不如嫁一个普通人家
茶粉落入茶盏,少量调膏的温水注入盏内,大娘子对女儿的想法却不大满意,林栖阁处处压着她,而在她的单纯想法里,女儿自然也是要嫁入高门大户才是好的,一来是有好出路,二来也能让林栖阁气恼。
盛如兰即便是当官,最好官阶也没有爹爹大,这样呢,女儿腰杆子硬,好拿捏啊。
王若弗没出息,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舅舅家世代簪缨,那是多大的气派,你却这么没出息,对得起这么多年,我为你们兄弟姐妹的辛苦谋划吗?
茶香从建盏内散发出了点点茶香,随后,刘妈妈继续注汤,准备着让自家大娘子击拂。如兰是有自己想法的,只继续反驳
盛如兰筹划的在好,那日子过得不舒心、不痛快,犯得上吗?
大娘子自认了解养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丫头,就如她觉得松兰木讷、心无城府又寡淡无趣一样,她也觉得自己的亲生女儿,是喜欢齐国公府的齐衡的。
王若弗那你不要你的元若哥哥了?
听到此如兰愣了一瞬,她喜欢齐衡吗?似乎并不见得,可见着女儿如此王若弗却觉得自己猜的不错。
王若弗你图清闲,林栖阁的可就捡便宜了。
刘妈妈姑娘要是找个小户人家嫁了,那边却嫁个豪门大户,日后旁人议论起来可不会说是咱们姑娘看得通透明白,只会说呀,咱们嫡出的姑娘没出息,还比不过庶出的贱婢有本事。
刘妈妈或许是真真正正了解如兰的,如兰图清闲,却也有些爱争强好胜,如兰心底里还是厌恶林栖阁的,今日刘妈妈一激,到是管用了,连忙反驳的刘妈妈刚才的言辞。
盛如兰谁说我没出息啊,那丫头除了惺惺作态,还会什么!
刘妈妈就是
王若弗这么多年,你父亲始终偏爱偏疼林栖阁那对贱人,就为这个,如儿,你也不能输给墨兰
王若弗你就跟孔嬷嬷好好地学规矩,学本事,将来挑个高高的门第嫁了,再封个诰命夫人,好为你母亲一雪前耻。
随着话音的落下,王若弗的点茶也结束了,王家闺塾师傅的教导刻入了她的骨髓,这一盏咬的极好,她举起茶盏,给了一边的如兰看
王若弗你看,这不也不是很难吗?再做一次看看。
一边的林栖阁里,墨兰自然也不会是无所事事的那一个,屏风后边,茶案支起,墨兰正专注地拿着一只精致的小茶勺轻挑云脚,林小娘打着扇子,缓缓从炕席上起身,走向女儿。
林噙霜出色了
墨兰嘴角露出笑容。可瞬间就变了脸色,刚刚出来的云脚顷刻就散了,松兰在点茶上的表现令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家里人均知松兰会点茶,她本不觉得有什么,可一见到今日孔嬷嬷对松兰露出的夸赞神色,就令她分外不适。
但是,母亲和母亲是不一样的,大娘子可以耐心为如兰示范,可林小娘的脾气秉性似乎做不到和大娘子一样。
林噙霜便说你方才注汤点水的时候就没做好,这云脚自然会散。
墨兰今日心情并不佳,松兰今日课上风头本就越过了她令她烦躁,现如今还被自己的小娘批评,面上更是染上不快,下意识的回话语气上也并不好。
盛墨兰我就是照着孔嬷嬷说的做的,都怪这上面说得不清不楚的,孔嬷嬷还非让我们看。
听着女儿的话,林小娘面色上也多出了几分无奈,手中团扇轻摇,随后缓缓开口
林噙霜先朝的书啊,是煮茶,现在这茶事要调膏击拂,先朝的书自然说不明白,孔嬷嬷让你们看,那是为了让你们沾染茶气
林噙霜就你这呆子,硬生生去套
近日这一连的不顺让墨兰的心情在这一刻变得更差,小娘的话刺痛了最近的逆鳞,“呆子”,可她自诩是家中最聪慧的姑娘。
盛墨兰究竟是我听了孔嬷嬷的教导,还是阿娘听了孔嬷嬷的教导,若阿娘嫌弃我愚笨,阿娘自己来打便是了
听着女儿的话,林小娘打扇子的手一顿,墨兰方才的一番话实在是令她气愤。
林噙霜你翅膀硬了,有个宫里来的嬷嬷教授了,不得了了,阿娘我教训不了你了是吧
林小娘的话没让墨兰松动,反而随意拿起案上的帕子擦拭着沾满茶汤的茶勺,面上带着少女对家中父母训斥的不满
林噙霜好,你自己打去吧
说罢,林小娘便折回炕席,雪娘进来的时候屋内的气氛还紧张着,不过眼下的事情无法令她无法在外室踌躇,好在林小娘看到周雪娘的身影,及时问了一句,周雪娘遂走到林噙霜跟前,压低了声音才开口。
周雪娘六姑娘母家的卫姨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