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课

任尔歪头看着右边埋头睡了一早读的蒋跃，这货从趴下之后就没抬过头，天都透亮了对他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蒋哥，起个床..”任尔轻轻碰了碰蒋跃的手背，“强哥来上课了。”

　　蒋跃支起身子，头昏脑胀地用手托着脸：“晒死了这太阳...”昨晚从沙发上掉下来两次，这痛苦谁能懂？蒋跃一脸幽怨地看向任尔，企图把自己这份痛苦通过表情分享给他。

　　任尔伸手扯了下窗帘，正好把他们两个罩在阴影里：“七点的太阳，晒不死你。”

　　窗帘一拉周围的温度也跟着低了一点，蒋跃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从桌洞里摸出语文资料摆在桌子上，他坐得端端正正以至于他忘记了一些事儿。

　　刘西强胳膊里夹着卷子走上讲台，怒视一圈后抄起戒尺在桌子上敲了两下：“蒋跃！”

　　任尔被巨大的声响吵得皱了皱眉，蒋跃一个哆嗦打完还响亮地“哎”了一声，班里传来一阵低笑。

　　“蒋跃，其间旦暮闻何物，翻译一下。”刘西强摊开卷子，低头点了点题目。

　　“...这...早晚听见的...是什么东西？”蒋跃吞了口口水。

　　“你问我呢？”

　　“这早晚听见的是什么东西！”

　　刘西强抬头瞪了他一眼：“下一句呢，你写的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写了什么，我答案卷不搁你那呢么。

　　“这样，我帮你念念，回头你把你写的这句诗抄个五百遍。”刘西强的眼镜片此刻在蒋跃的眼里闪烁着奸诈的光，“其间旦暮闻何物，任尔东西南北风。”

　　班里静默了一秒，然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任尔笑得浑身发抖，刘西强自己念完也忍不住扯了个笑，不过马上憋回去了。

　　“好了，都别笑了，好像自个儿得了满分似的，课代表把卷子发一下，留着任尔的去年级组挂优秀试卷。”刘西强招招手，抽出任尔的试卷递给第一排同学，“年级组跑一趟，去。”

　　蒋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十分不屑地戳了戳任尔的肩膀：“我不服，这简直就是区别对待！”

　　“我默写满分。”

　　“如果我只错了任尔东西南北风那个空呢？”

　　“你自己会信？”

　　蒋跃语塞，乖乖埋头写起了作业，低头不到两分钟，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戳戳任尔：“哎，下午放学去周旋那咖啡店看看？”

　　任尔盯着蒋跃闪闪发亮的眼睛，实在是没忍心拒绝：“好。”

　　出了校门，蒋跃立刻像做贼似的掏出手机，飞快地给周旋发了个消息。

　　——定位给我，我在校门口呢。

　　发完之后立刻揣进校服兜里，任尔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蒋哥，你现在像偷了学校二百万的贼。”

　　“你懂什么，你不知道主任都爱在校门口逮违纪的学生么？你这种好学生，肯定不会带手...我操？”

　　任尔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朝蒋跃晃了晃：“那可不一定哦。”

　　“出校门向西，过了小石桥之后向南走二百米，那一排平房里从东向西数第二幢。”蒋跃念着周旋发来的消息，艰难地挑了挑眉，把手机递给任尔：“带路吧任老师，我不分东西南北。”

　　此时阳光已经收敛了些许，一排平房在地上留下倾斜的阴影，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映出窗外。

　　周旋站在店门口朝他们俩招招手，蒋跃看见周旋身后的小屋脚步顿了一下，房外的墙皮掉的差不多了，很明显周旋这人连水泥都懒得抹，挂了一串小彩灯就算完了。门口吊了个老式大灯泡，走近了还能听见钨丝发热的声音，门外边放了一个长沙发，但是看起来像被周围居民丢弃的废品。

“周旋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一般人欣赏不来了，你这是什么风？乞丐风还是破烂风？”蒋跃摸了摸外墙，蹭了一手灰。

　　“我在二手市场淘的，这里边都是，瘸腿儿沙发、半个靠背的椅子、锈迹斑斑的桌子。”周旋为他们拉开门，笑着问任尔，“怎么样，任老师，装修的不错吧？”

　　任尔看着跟前用红砖垒起来的吧台，点点头：“挺好看的。”

　　周旋得意地笑了笑。

“这店里就你一个人吗？”蒋跃挑了个看起来十分松软的沙发倒了进去，虽然是二手的 不过确实很舒服。

　　“有个打工的，今天提前走了。”周旋坐在吧台旁的椅子上点了根烟。

　　“无、烟、场、所。”蒋跃指指墙上的挂牌。

　　“我是老板，我可以抽。”

　　一直安静坐在椅子上看手机的任尔突然站起身：“那个...周旋哥我家里有点事儿，我先走一趟，下次来看你。”蒋跃察觉到他脸色有点不对劲，也跟着起身往外走。

　　“走了周旋，下次请我们喝咖啡。”蒋跃挥了挥手，跟上急匆匆走在前面的任尔，“怎么了任老师，家里有急事儿吗？”

　　任尔摁灭手机屏：“嗯，我妈发信息让我回家。”

　　“那路上慢点啊，到家说一声。”

　　“我又不会出事。”任尔勾勾嘴角，“知道了。”

　　即使任尔答应的非常爽快，蒋跃还是觉得有点儿奇怪，他们一起走了一段路就是分岔口，任尔了拍他就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蒋跃摇了摇头，想把那种奇怪的感觉甩掉。

　　手机“嗡嗡”震了两下，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蒋礼。

　　——快滚回来吃饭。

　　蒋跃不用看都知道屏幕的另一边蒋礼是怎么板着张臭脸给他发信息的，而事实也是如此，蒋礼回到房间脱掉身上的工作服，又皱着眉给蒋跃发了条信息。

　　——小姨让你去天台把晒的被子抱回来。

　　蒋跃回了两个“ok”的手势。

　　任尔往四中那条路上走着，在一个小巷子口拐了弯，每次放学他都这么走，为的就是不轻易暴露自己的住处。这条巷子歪歪扭扭，房子七零八落散在两旁，就算有人跟着他，多转几个弯也就走散了。

　　过了这条巷子就是他住的小区，他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什么反常的人就加快步子跑起来，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但是一直是忙音。

　　当他冲到门口着急忙慌拿钥匙开门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他猛地拉开门：“江诗怡，你在...”

　　江诗怡坐在餐桌旁朝他挥了挥手机，得意地笑了笑：“耳朵回来的好快啊。”

　　“你不是说在小区门口看到李广博了么？”提到李广博时任尔冷了脸。

　　“我真的看见他啦，他带着李广斌一起来的呢。”江诗怡起身，挽住任尔的胳膊，“好啦，我知道耳朵担心妈妈，这次算我的，我就是看你这么晚了没回来才发消息让你赶紧回来嘛。”

　　“离他们那种烂人远一点儿，还有，让你创业怎么还创到峄城了？”任尔皱皱眉，“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想跑还来不及。”

　　“不然我拿什么供你上学啊，我上街捡钱吗？”江诗怡白了他一眼，“而且峄城是我家，也是你的...”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是我们得有资本从这里走出去，对吗？我不怪你，虽然怨恨有的时候能让人有超越自己的能力，但也要小心它会让你失去一些东西。”

　　我没办法不去恨他们，任尔沉闷地想。

“李广博要是找你麻烦一定要告诉我 ，不准自己扛着，知道吗？”江诗怡摸摸任尔的头，“今晚夜班，明早你自己去买饭吃。”

　　“好。”任尔回答了后半句，李广博要是找我麻烦，那我一定加倍找回去。

　　任尔躺在床上，听见江诗怡出门的动静才松了口气，心情依然很烦躁。这些年要是没有江诗怡，自己的日子得多难熬，李兴民出事儿的时候他才五岁多，隔天母亲去世，是江诗怡填补了他多年来缺失的母爱。虽然他想不通江诗怡为什么会嫁给暴戾恣睢的任启，但那晚冲进厕所用力推开任启，把浑身湿透发抖的任尔抱在怀里，对着任启破口大骂的江诗怡，给了他在那个年纪最大的温柔。

　　任尔刚闭上眼睛，手机就振了两下。

　　——任老师，出什么事儿了吗？

　　——我饭都吃完了你还没到家？

　　——你家住火星？

　　连发三条消息后，还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任尔无奈地点开对话框。

　　——忘告诉你了，没什么急事儿，我妈做饭烫了手，急着让我给她买药

　　蒋跃发了个委屈的表情。

　　——让阿姨小心点

　　——ok，转达了

　　蒋跃提起他表哥蒋礼来家里借住的事儿，他妈妈怎样偏爱蒋礼，怎样把他当仆人使，任尔在朋友圈也看到蒋跃发了一条：“我宁愿家里多养一条狗，这样我的地位就不是最低的了！”

　　蒋跃妈妈在下面评论：“我，你爸，蒋礼，狗，你”

　　任尔乐得点了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