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宫（下）

册封迁居第二日，按照规矩众妃皆着吉服一早在长春宫向皇帝、皇后行礼谢恩。

皇帝初登大宝，前朝政务繁忙，一刻也不得闲，略坐了坐受了她们的礼便匆匆去了。

琅嬅一身缂丝八团彩云蝠金龙纹吉服，头戴点翠嵌珠宝五凤钿，端然生华，艳压群芳。

因着昨夜皇帝留宿的缘故，气色也格外见好，眉梢眼角间都隐隐透着淡淡的笑意。

“皇后娘娘今儿气色真好，衬着这一身衣饰真真是让臣妾见识了，什么叫国色天香，雍容华贵。”晞月先含了风趣不失恭谨的笑容逢迎道。

为避免抢了皇后的风头，今日她特意穿了一件淡色吉服，佩着简单的玉石素钿，浑身上下唯一耀目些的便只有手上的镯子。

如懿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晞月腕上那串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之上，看着她此刻满面笑容不遗余力地讨好富察琅嬅，心中五味杂陈。

极尽讽刺。

一个愚蠢却忠诚的人对着害她的人死心塌地、鞍前马后，害她的人自以为棋高一着掌控全局，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成了别人的替死鬼。

“谁说不是呢，尤其是这身衣裳，臣妾瞧着可真是华丽精美，定是绣女们费了不少心思连夜赶出来的罢。”玉妍立马笑吟吟接嘴。

彼时的玉妍位居贵人，衣饰简素，却扔遮挡不住她明丽容颜、秀媚风姿。

如懿细细打量着她，怎么无法将眼前风华正茂的佳人和后来疯癫痴狂的毒妇联系在一起。

凄怆难言。

哪怕是这样机关算尽、心机深沉的女人，再花容月貌占尽春色，也不过如风雨飘摇中飘忽不定的点点柳絮，最终落得个“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的下场！

“也是难为了她们，这么劳心劳力地做了这些件，一年到头也穿不了几次。”琅嬅淡淡一笑，低首摸着一枚缀铜鎏金錾花扣，旋即敛去笑容：“本宫这些天细细查看了内务府账单，才惊觉后宫支出仅衣料首饰一项便花费无数。这些朝服吉服是逢节庆庆典必需，便也罢了。只是寻常服饰若也这样靡费奢侈，长此以往如何了得。本宫希望从今往后，从咱们深宫女眷起，不再一味奢华，还是简朴为好。”

这一番话如平地惊雷起，炸了一众妃嫔个措手不及。

众妃都是正爱打扮的年纪，其中尤以金玉妍为首，如今乍听了这明令禁止，一时间面面相觑，但见琅嬅一脸严肃认真，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起身答是。

如懿沉思着，并未随众起身，显得十分点眼。

晞月眼尖，第一个发作起来：“呀，娴妃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不满皇后娘娘主张？”

如懿依旧稳坐位上，只以目中一点意味深长、探寻摸索的笑意直直对上琅嬅看似清淡平和的目光和坚不可摧的雍容气度。

在满座妃嫔的注视下，她不疾不徐地挽起宽大的罗袖，露出凝脂皓腕上一色金碧璀璨，一边伸着纤纤玉指缓缓撩拨着那莲花镯，一下一下，像是不痛不痒地在谁的心尖上搔弄着，一边用余光观察着，终于，捕捉到那一隙裂缝——琅嬅眼中瞳孔骤缩。

是了，零陵香，或许是金玉妍背后出谋划策，可，施行者却是富察琅嬅，再不济，她也是知情默认了的。

呵。

看来这替死鬼她当得也不算冤枉。

如懿收回目光，慢慢站起身，低下眉眼：“臣妾只是想请示皇后娘娘，如今宫中节俭，这镯子是否也要取下？”

听她这么说，晞月急忙转顾琅嬅。

只见琅嬅微微松了口气，眸中又恢复了原本的宁和无波，和颜道：“无妨，还是如往常一样戴着罢。到底是咱们姐妹间的情分，也是你们身份的象征。”

如懿同晞月俯身拜谢，与晞月一脸欣悦迥然的是，如懿按下眉间戾气，心底冷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