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下）

众妃起身重回座位，这时太后的贴身太监成公公进殿，附到太后耳边说了些什么。

“也是可怜。”太后听得轻叹一息，捻动手中一串十八子粉翠碧玺念珠，闭目缓声道：“如懿，你姑母昨日半夜过世，你也去景仁宫致礼罢。”

姑母，过世？

如懿脑中白光一闪，终于在那一刻彻底清醒过来。

自己是重回至姑母过世这一日了！

如懿心念一转，下定决心，俯身再拜：“谢太后恩典！”

此言一出，满堂惊动，谁也没想到如懿会坦然应下。

连太后亦讶然瞬目，随后方恢复平淡，盯着她似笑非笑道：“也是，毕竟同为乌喇那拉氏，你自当去送她最后一程。”

“臣妾身为乌拉那拉氏的女儿，理应亲往凭吊，不仅是为全姑侄情分，也为了彻底割断旧过，从此做好皇家儿媳。”如懿不紧不慢道，“妾身谢太后成全！”

殿内又陷入一片沉静。

太后眯起眼打量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然而也是徒劳，良久，终于开口：“可怜你一片孝心。看来哀家这名给的不错，乌拉那拉如懿，凡事以静为好。晚些时候让成翰带着你去景仁宫，望你往后割断旧过，祈取新福。”

说完，她再不看如懿，眼风扫向座下妃嫔，肃然道：“今日是皇帝登基后你们头一日来寿康宫请安。哀家正好也有几句话嘱咐。皇上年轻，宫里妃嫔只有你们几个。今后人多也好，人少也好，哀家眼里见不得脏东西，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别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

众人再起身，诚惶诚恐齐声答道：“多谢太后教诲，臣妾等谨记于心。”

“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罢。”太后挥了挥手，指上的白银嵌翡翠粒团寿护甲在室内的昏暗中蕴着冷淡的银光。

众妃告退，鱼贯而出。

海兰走至慈宁门前，停下脚步，正要回身找如懿却被刚从里头出来的晞月挡住。

“没看出来，海格格真是深藏不露啊！”晞月衔着一丝冷笑渐渐逼近她，“平日里装得一副低声下气人畜无害的样子，不曾想竟是个口齿伶俐的妙人儿呢！倒叫我疑惑，当初潜邸绣房里海格格身为绣女时练的究竟是针黹刺绣，还是嘴皮功夫？”

海兰听得面红耳热，只能低头不语。

晞月此刻见了她这副样子就怒从心生，步步紧逼道：“这会子再装模作样是不是太晚了？刚刚在太后面前不是能耐得很么，现下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在晞月的盛势之下，海兰的头越来越低，被迫退后两步，晞月越发得寸进尺，正要开口继续羞辱她，突然斜里伸出一只手来。

“高福晋这是做什么？”如懿一臂隔开二人，将海兰护在身后。

晞月不防被如懿以身挡开，向后一个趔趄，待站稳看清了眼前人时，反而冷静下来，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青樱妹妹，等会儿赶着去给你姑母致礼呢吧，我劝你还是别管这闲事儿的好。”

“高福晋，我现名如懿，此乃太后亲赐，我劝你还是早点改口的好。”

如懿浑似换了个人，全不复方才失魂落魄的样子，此刻眼神锋利口吻坚决， 与晞月对峙也毫无惧色。

两方正僵持不下，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放肆！”

琅嬅跨过门槛，缓缓行至三人面前，低声斥道：“寿康宫前喧哗吵闹，成何体统？”

晞月见了琅嬅便要上前告状，被琅嬅身边侍女莲心拦下，琅嬅并不顾她，只是温然含笑向如懿道：“如懿妹妹，太后身边的成公公正找你呢，快些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稍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记得代本宫向你姑母致礼。”

随即瞥向一旁的晞月，笑意戛然而止：“至于你，高福晋，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看来本宫是得好好调教调教你。”

晞月仿佛熊熊烈火被一盆冷水浇下，瞬间没了气势，只能不情不愿地给如懿勉强施了一礼算是道歉，最后瘪着嘴跟琅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