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如海潮起落,踏出阅览室瞬间不自然的宁静如穿纸破页猝然而逝,融暖日光坠于白砖贴饰的栏上,折射出灿金的光斑。
立于影中的青年霜发织为一辫,如片羽垂落温顺妥帖,回眸时纯白的眼眸因与巩膜不同的折射率显得要偏灰暗几分。
“还在介意呢?”
太宰嬉笑着看向面无表情的亡灵法师,穿过光斑漫布的走廊来到青年身边站定:“我都没投诉你偷摸尾随,所以就算了吧?”
玖尔抿唇,垂眸错开不与对视:“你需要我让费奥多尔彻底死亡。”
所以不算偷摸尾随。
正式踏入神阶后的青年又窜了个子,单算净身高甚至要比太宰还多一点,身躯在宽松衣袍的掩盖下看不清晰,但从偶尔露出的一截皓腕来看应该是能彻底宣告脱离瘦削贫弱的行列。
太宰莫名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怅然若失,曾经能被他用骨头架子打趣的少年一步步变得健康明朗,曾在那双眼中看到的麻木空荡已经消散无踪,像是被终于被拭去浮灰的珠宝。
“哎呀忘了,我是不是该给你点时间和他告别?”
无论是伤春悲秋还是忆昔感今都不适合他,太宰明知故问地将早就翻篇的乱子拉出来鞭尸:“到处乱跑的蠢乌鸦和添乱好手的病老鼠,终于要和自己的好友永远相伴相依在一起了,需要我单独为你开个小型派对庆祝一下吗?”
“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病老鼠?”
“玖尔你连故意曲解都学会了吗?果然是我这个老师当得好啊!”
太宰无视玖尔“你在乱说什么”的眼神,旋身背靠护栏,双手抱臂,垂眸笑语:“蠢乌鸦,等下传来的会是好消息吧?”
每一步都是算计,每一步都是取舍,与费奥多尔的博弈互相嵌套着行至终末之前,只剩下最无趣也最无力的收尾。
“当然。”
当太宰开始没话找话地乱开玩笑时,玖尔就知道太宰是有话想说,可他也同样知道,对方既然没有主动提而是等他发问,就意味着哪怕说出也不会影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于是他决定让太宰憋到事情结束再问,他一个新神还能被什么威胁到呢?
这次太宰出来时身边只带了一个人,但那个人是身为“超越者”的兰波。
进入异能展开而划出的异空间内,外界的音韵就此隔绝。
哪怕已经到了炽热的盛夏,兰波先生身上也还是裹着一套整齐完备的初春装束,披散着黑色长发的中年男子眼睑半阖,回头看向来客时平静淡然的眸中益渐回温。
异空间内的异能生命体在这几年间换了一茬又一茬,目前在职的是个不认识的西方面孔,意外耐用的镰刀抵在被红色立方体束缚的费奥多尔颈间,以毫厘之差平稳滞空。
强行契约是个对亡灵来说很痛苦的过程。
一份契约可以使用的精神力是恒定的,没有自愿的意向与双方约定的保证,本可以用作安抚的精神力就会为了保证契约的进行转而变作镇压与束缚。
老师当初警告他时用了不少词类比——穿肉剔骨、万蚁噬心、水溢肺腑、逆血错筋,可在他解救被奴役的亡灵时,才明白那些残忍的词汇亦难言及十之一二。
“我不确定它的本质是偏向灵魂转移、精神同化,还是更高层次的取代替换。”
“但只要证实仅能同时存在一个‘费奥多尔’,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