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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局(三)

采芹卷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秋夕》

  不过,那日却出了意料意外之事。

  正如我同红莲所说,那日我化作一支莲花,于织女姐姐手畔装饰物现身宴会,她们三人走得很是匆忙,织女姐姐跑得极快,我在她手中摇摆不定,就连到了启示宴会点,属实有些晕头转向。

  主位自然是留给启示主人织女姐姐的,我既是她手中莲荷,自然与她同步,紫玉姐姐、白兰仙子于她左右身旁坐下,化作莲荷的我来回摆动,企图看到场上其他同我相识的人。

  老龟还是坐在那个老位置,此刻正迷目遮掩,细细品着启示宫中独有的茗茶,至于那茶因何是独有的,我便不清楚了;在看我们所对的下首,那处坐了几个我不认得的神仙,有一个义正严辞的,讲话极具江湖气息,却与旁的仙家不同,我觉有些奇怪,却无法提问,只好作罢;又朝右手那方去看,却终于发现了红莲仙子的身影,她还是那般娇艳欲滴,生得容颜甜腻,叫人心生欢喜……可……可我却没有看到她身旁的舛心,如若其他姐姐说的是真的,那舛心不应该陪伴在红莲身旁才对么?

  我心中又是愤恼,我虽知他想来喜欢移情,可如此见着红莲独自一人,心中水波荡漾,不由得悲从中来。

  “诚请诸君过府一叙,实在有些怠慢,还望诸君海涵。”这话是紫玉姐姐说的,织女姐姐似乎对于此次宴会漠不关心,故而面临如此场合,只是微微一笑,言请紫玉代劳。

  我心里自然明白,就只等着舛心出现,看她们如何安排一场闹剧,毕竟这舛心仙君做得属实过分,我又望了一眼红莲,她似乎面色平静,并没有什么异常,我心中又开始忐忑不安,那厮迟迟不来,也不知是何缘故。

  等了许久,他还是不在。

  此刻作为莲花的我再也忍不住了,急急在织女姐姐手中摇摆,她觉察到我的不自在,忙传音问我:“怎么了?”

  “为何那人还不来?”

  织女姐姐皱了皱眉,似乎也有些不解,语气不该道:“不应该啊……白兰说他是来了的。”

  然后又看向那处的红莲,红莲也看向她,朝她微微点头,脸上浮现出得意神色。

  我知晓红莲性格乖张,与紫玉、织女关系一向亲密,却不知为何此刻才想起这边的二人,且不说我如今化莲模样,也就是织女姐姐神通广大,与旁的仙族不同,练就的化物本领一绝,红莲暂时看不出来罢了,不过也只能是隔远了些,可要是凑近些?

  启示宴席从没有下桌迎宾一说,故而宾客间本本份份、绝不逾矩,如此解释为何红莲没有直接过来也是合理,可方才织女姐姐看她,又凭着她那任性格调,如何不惧怕她走过来?

  我忙打马虎状同织女姐姐说:“她必然是要过来寻你的,或感谢、或寒暄。”

  “是啊!”她恍然大悟。

  “她会认出我的。”

  织女姐姐点点头,忙贴近近旁的紫玉姐姐,悄声道:“我先带澹澹离开,她们现在还不适合见面。”

  紫玉姐姐眼神奇怪,看了眼织女,又看了看远处正朝这边露出欣喜神情的红莲,点了点头。

  我同织女姐姐走到碧莲池处,便停了下来,随即化为人形。

  我喘着气,又是晕头转向,方才织女姐姐步履匆匆地,又将我颠簸了一番。

  她也停歇下来,双手叉腰,嘴里微微呼出气来。

  我无奈抬眼看她:“如何?接下来该怎么办?”

  织女姐姐也是一脸茫然,摇摇头,又点点头:“总是要将他带回启示宴席中的,可就是不知他去了哪里?”

  又忽然抬头看我,道:“我与他是素不相识的,就连那人做甚模样也不知晓,我定是寻你着他的。”

  听她如此说,我大概知晓可她的意思,便只好露出尴尬神情看她。

  她摆摆手,道:“若他迟迟不来,难不成我们还需去问红莲?”

  我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我是不愿让红莲同那厮在一处的,我甚至惧怕他同红莲已然是不再单纯的关系,使同凡尘那些莺莺燕燕一般可悲,最好不见不联。

  “我此刻空闲,你便去帮紫玉姐姐稳住红莲吧,我去寻他。”我犹犹豫豫道,“若能找到便是最好。”

  “也好。”她语气轻松道,“你同他之间有不是那种关系,不过寻常友人,又哪里需要遮掩呢?”

  我忙就说:“我坦坦荡荡……我就去了。”

  而后,我在妙莲池呆坐许久,对于去哪寻他一筹莫展。

  我想了许多,想着从前记忆里同他一起游玩之地,可那里是凡间,并非仙界,故而他在这里还有旁的依恋之地吗?我左思右想,他又似乎对仙天的每一处都视若珍宝,那么每一处即能寻到他么?我不好偷换概念,他是觉得仙天珍贵不假,却不是喜欢的不假,而是原就深处地下的凡人忽然有机会一步登天的他,哪里会不珍视呢?

  正在我发呆出神之际,却听得一声熟悉男声,那人声音极其熟悉,我心中明了,的确是他。

  我忙站起身来,转头去看,却见那人白衣白衫,一派儒雅书生打扮,却是一张再平平无奇不过的脸。

  那人却不是舛心还是谁?

  “你……”我一时震惊,不知从何开口。

  “莹莹如画,水波澹澹,一芹一方,似雾里看花,朦朦胧胧矣。”舛心还是那个才想起,丝毫不改往日风采,一遇女子辩才诗性大发,如此一段便又来了。

  我心中摇头叹息:何时何地何理能如此碰巧?

  见我就不发言,他有些着急道:“澹澹,澹澹……”举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忙眨眨眼。

  他又是一副振奋模样,道:“那日你不告而别,却不知我有多担心你。”

  我觉不可思议,有些无奈看他,又觉不可理喻,却又不好说什么。

  想起上次分别,他似乎也是为了旁的女子痴迷而去,我依稀记得,我同下界执行神旨渡劫的紫玉、红莲二位姐姐分开后与他同游凡世时,遇到的那位女子似乎还是个唱曲儿的,名唤春桃,他为她做诗“柳桃生得春色好,不知闺中有盼窕。”

  如今想来,愈觉好笑。

  “你不是去寻好春色去了,忧心我做甚?”我故意挖苦道。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谁料他竟走近我,一脸情深意重道:“彼时我不曾知晓,想那五百年前的妖狐诅咒,叫我永得不到心仪相连之人,只可远眺,却如何也不敢凑近,美美联想到你,却就如雾里开花,水中看越般,皆为虚妄……”如此声情并茂,说得叫我有些动容,可我究竟也不是澹澹,只是拥有澹澹记忆的采芹,就是他此刻留下泪来,我也毫不吝惜对他绝非良人的评价,可记忆总归是记忆,我的感受也只是后来的舶来。

  大概是念着织女姐姐交代我的那番事务来,又或者真被他说得动容了,总之我对他说:“不若陪我去一趟启示,听闻织女姐姐宴客,想来也是一桩美事,或许织女姐姐有什么嘱咐呢!”

  舛心微微一笑,见我如此言辞坑切,面容平和,竟也不管不顾直拉着我的手,朝启示那方走去。

  我顿觉天旋地转,心中气恼非常,却盖不住吩咐,只好耐着性子同他一起走。

  启示。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启示外我同舛心步履匆匆,启示内更是唇枪舌剑,至于说了些什么,无非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念着红莲性子急,故而言语也正急切了些,自然有些诡谲。

  我同舛心刚踏入场,便见空气如凝固般,多少僵硬非常的众人似乎都减慢时速,一时间只有红莲一脸怒色看我。

  我意识到她的眼神停留在舛心拉我的手上,我忙甩开他的手,逃也一般寻到了老龟身旁,老龟也是一脸肃然看我,我却如没事人一般看他,心中坦荡,自然是不怕众人匪夷所思的眼神。

  我那时心里只想着,完成了仙子姐姐们给的任务,我当及时休牧才好。

  红莲并没多说一句话,只是片刻面有怒色,又很快便退却了。

  舛心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见我坐到了老龟身旁,却也没有多言,只好看向主桌的织女、紫玉姐姐一行,眼神中又顿发光芒。

  我方喝完面前的茶,看到下一幕却惊得一口茶要喷了出来。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又是赋诗一首为开场白。

  织女姐姐大概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又听到了“牵牛织女星”这一组词,眼神忽然有些暗淡,与旁的被他以诗相赠的女子不同,织女姐姐的这番失落表现,却着实让舛心有些纳闷,不光是舛心,就连我也觉得奇怪了些。

  片刻安宁间,我不自觉地瞥眼见红莲,哪里还有红莲的影子?

  我又觉奇怪,却又不舍离席,只好津津有味看戏。

  一旁老龟没好气地瞥了我一眼,又不做声色,确是不管不顾,只想着眼前佳肴美酒,一杯一口的猛吃不停。

  我戳了戳他的绿色肩袍,一脸狐疑道:“这一幕如此突兀,你还吃得下?”

  老龟才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无奈笑笑,朝主桌那处看了一眼,又是低头无奈继续饮酒。

  “这是为何?”我心生好奇,却不管那处发生什么,只好气老龟知道些什么,眼神恳切看他,看得他心中发毛,无奈摆摆手。

  道:“你瞧着吧,这小子惨咯!”

  “啊?”

  我惊诧万分,实在不知他如何会惨,答案却在下一秒被揭露。

  “我同牛郎不曾有过来往,我不识得他,他不识得我,就连他是否存在都是个问题,何以牵牛织女星?”织女姐姐语气冷淡近乎达到冰点,字字死咬牙而出,叫人感到毛骨悚然。

  “自古就有传言,牛郎织女,千古佳话,自凡尘起便存在的,小仙不曾见过织女尊者,如今见了,实在只想得起这段佳话。”舛心语气轻平,大概也是发觉了织女言语中的不快,忙解释道。

  “我说了,没有牛郎,你莫不是想做那个牛郎?”织女姐姐忽然语气轻挑,抬眼看他,似有深意。

  我见紫玉姐姐脸上也露出了尴尬神色,也是同老龟一般无奈摇头。

  此刻舛心却毫无眼力见,或许是他驰骋情场久了,连反语都分不清,以为织女姐姐性格外放,不拘小节,对他又着别样深意。

  “尊者貌美如花,若要我做那牛郎,可谓求之不得,花前月下,我同仙子,自然也有许多往事可寻的。”

  说到此处,殿堂中神仙尊者一众往外推搡离开,可谓行色匆匆,步履不停。就连深处织女姐姐身旁的紫玉、白兰也慌忙离开。

  我惊诧众人奇怪的反应,如何忽然就离开了?

  还没带我留下继续,老龟便拖拽着我的手,朝外逃也匆匆,走时还不忘顺走一壶启示独独的茶。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便就又不得而知了。

  五百年后,梦中。

  “后来发生了什么?”红莲催促道。

  我摇了摇头:“有些事情记不起来,如何想,就是记不起来,不过,自那以后舛心仙君便人间蒸发了,总之我,寻不着他。”

  “可是织女姐姐干的?”

  “我不清楚。”我道,“不过,或许那日他当是受了不小刺激,我听老龟说,织女姐姐与旁的神仙不同,平时看她极好相与,可若是提到牛郎二字,便如转性换了个人似的,不受控制了,那日众人撤离,也便是害怕她之后的举措。”

  此刻,一旁捏着下巴一本正经思索着的的公子尖忽然发问道:“可是你们神仙不是都是一样的吗?术法能力云云,既是持平,如何叫他害怕?”

  我挠挠头,也是一脸迷惑。

  “这……我不清楚。”

  红莲却忽然开口道:“你可知为何我们要称织女姐姐为织女尊座,而不是叫仙子?”

  二人皆是茫然。

  “织女星存在已有上万年之久,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女娲娘娘造人,成就三界,那是最原始的三界,同那时候的多个设界,乃至于如今笑傲涯被毁后的新一轮设界,是不同的,那时的神仙分等级,如地下的凡人一般成就了他们的制度,人类最高为帝、王、主;而仙有仙的排次,玉帝王母便是一处高阶,如遇高低贵贱之分,而按人间亲族来分,织女乃是自古王母娘娘的外孙女,天宫高贵身份之人。”

  我霎时明白过来,如此,边也同我一般,是王太后的外孙女,前提是吕太后还是王太后的话,可现实告诉我,梦究竟是梦。

  公子尖点点头:“同我从前听的有些出路。”

  红莲淡然一笑:“是啊,的确是有出入的,因为我的记忆也不完全,如今更是迷惑不解了,许多记忆都似乎故意消逝一般,我如何想都想不起来了。”

  “怎么会?”我惊讶看她。

  她确实平和许多,全然不似从前那般率真随性。

  不待我开口,她忽然问我:“你……当年究竟去了哪里?为何我如何寻也寻不到你?”

  她如此问,叫我有些奇怪,我本不是澹澹,又如何得知澹澹去了哪里,我思来想去得不到结果,我本还担心自己前世会不会就是澹澹,可如今想来,我只有在这里才能联想到具体发生的事情,且是替有结果的故事再重新演上一遍,并没有旁的意义。

  可现实呢?

  现实里我做的梦呢?

  “我梦到自己同一个白衣道人说了什么,然后我便去了一个幽深的竹林里,那里有一口谭,人叫小石潭。”我脱口而出。

  “那个人是谁?”她听得也不甚明白,却依旧不放过线索。

  “不知道……他在我的梦里很模糊,看不清长相,更不知道他是谁。”

  公子尖此刻也很是困惑。

  红莲摇摇头,面色凝重道:“我还以为是我,害得你不告而别,偷偷躲起来如此数年,我一直有愧于你,我以为你喜欢舛心,便想着实现你的夙愿,教你同舛心在这一方天地,可我又寻不到你,想不出你,更画不了你,所以我只好终日扮演你,寻了一个傀儡,注入了我同舛心的记忆,连同舛心与我提及的他的过往,我本以为,我会和他如此纠缠数万年,生生不息。”

  我忙走到她面前,拉起他的手,语重心长道:“我从没有因为他而想疏远你,躲着你是害怕你受伤害,如此,那些过去理清楚了,误会也解开了,不值当的人又何必如此留恋,在这迷蒙幻境里生存,何不是蹉跎岁月?”

  公子尖见我二人冰释前嫌,忙上前来,道:“是啊,为了那样一个人把自己困住,当真不值得,如今外面车水马龙,想来,同那时你见过的凡世大不相同,何不随我们出去,好好看看?”

  “是啊……该醒了。”红莲微微一笑,几经辗转,最后释然,再离奇也是恍然一梦,神仙亘古,多久的记忆可以叫她们刻骨铭心呢?

  梦的最后一刻。

  好奇爬上心头,那时的我不禁对她发问,道:“你早该知晓他的为人,可你为何又甘愿百年做一个虚梦,以一张虚颜同一个虚幻的傀儡人偶上演百年前虚假的过往?真的全是为了实现我的夙愿么?”

  她怔了怔,眼神有些游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那年春日正浓,桃花微雨,柳树轻扬,江南不是江南,蜀黎小屋不存,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你称我做春桃。

  “送我的?是独独送我,还是旁的女子都有?”

  舛心挠挠头,微微一笑:“自是你独有的,柳桃生得春色好,不知闺中有盼窕。此言,最衬你的明艳。”

  原来,我同你渡劫时便就识得,难怪初见你时便生亲离,只可惜,不得遇良人,误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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