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如昼（一）（加更）

这是一场好长好长的梦中梦，她一会儿成了云梦江氏宗主江枫眠与虞紫鸢的幺女江念归，一会儿又是小门小户颍川王氏的王灵娇。截至目前，她已死了两回，死得自己都迷糊，辨认不出身份，却又听见有一人在急切却温和地唤了她好几声“吟吟”。

眼前的世界突然清晰了一点，她看出朝她疾步走来的是个少年，他正处于变声的阶段，温柔里的九分都是粗哑。她听得一笑，由这少年的声音想到乡野池塘畔寻不到食物、急得扑飞翅膀、嘎嘎乱叫的鸭。

她往“鸭叫”处回望，骤然生出几分诧异，因为世界突然变得很大。下一秒，这个少年抓住她的手，捧起她的脸蛋，又牵她转了几个圈，她一下子忘了前面几个梦，忘了过往的种种，对着那张骤然放大的脸开心地甜笑。

少年看她无碍，且还知道傻笑，便知晓她并无大事，终于松了口气。他食指与中指并屈，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将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塞到她手里，松了口气道：

配角吟吟，阿兄不是要你在面摊上坐好等我吗？

配角我就一个转身的功夫，你这个小人便不见了，阿兄可是真真被吓得魂飞魄散！

她甜甜地对面前的少年再笑了一下，似乎明白又好像没懂他适才说的话，她圆圆的眼里满满装着那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肉乎乎的手拿住后便忙不迭地塞进嘴里。

放凉的冰糖一点点在她嘴里化开，她沁了蜜的眼睛被甜味激得转了一下，懵懵懂懂的脑子稍微记起了些事。

她叫聂平吟，出自清河聂氏旁支，爹娘早没了，家里只剩一个哥哥。阿兄说她玉雪可爱哪里都好，但旁人却爱笑她。她为此哭泣，可人家却只笑得更张狂。后来，她一位隔了好多房的堂兄路过，告诉她无论如何笑就对了，她试了试，十分管用。

她笑着笑着，那些人的面容便正常起来，有的还会突然流露出难过，然后拉一拉她的手、摸一摸她的头，甚至给她一块甜甜的饴糖、送她一串亮晶晶的珠子。

阿兄也越来越喜欢她，他很厉害，有很多事要做，在不多的空闲里总会和煦又耐心地蹲下来，将头摆得与她一般高，用不比山野里的公鸭好听多少的嗓子问她想要什么。

今日她要了两样，一是带她看姑苏的灯会，二是去尝街角老爷爷叫卖的桂花蜜糖葫芦。

好像……她过一会儿还会找阿兄要第三样东西？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阿兄……答应了吗？

聂平吟记不清了！

聂平吟吟吟的小脑袋里只装得下糖葫芦！

看见聂平吟傻中带甜的笑容，聂英心一软，不再追问。毕竟神智不过垂髫小儿的妹妹只记得住吸睛的物件，虽也能用些零碎的词句诉说所遇之事，但那全无逻辑的跳跃性思维只有本家聪慧的二少爷聂怀桑才能悟出个一二。

有时，他难免自觉失格：当哥哥的竟然连妹妹在说什么都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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