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出浴

唐绰走在紫鸢山的小径上，心想不能从正门进，便很快绕到仰天居的后山。这个视角不错，可以看到羡湖，不如就在这里先看看。唐绰想着，纵身一跃至一棵树上，身体全然被枝叶掩盖。唐绰四下环顾，深夜的仰天居笼罩在牛乳般的月华里，寂静无声。

突然，羡湖边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唐绰屏息提高警惕，有人来了。

是师父。

唐绰看到师父的侧影，想立刻跳下去冲到他面前，可是理智拦下了她。

只见凌宪行至湖边站定，是背对唐绰的方向。凌宪解开腰间束带，乌梅紫纱袍从肩头滑落到背，滑落到腰，凌宪将它轻轻放在湖边的一块平坦岩石上，然后由浅及深，一步一步跨入湖水中。现在湖水深度已经及腰，凌宪站定，右手轻轻摘下发冠，在月光下，如瀑长发一丝不乱，顺直垂下。凌宪弯腰，将脸埋入水中，又站直，往深处走了几步，随即将整个身体浸入羡湖之中。

月色澄明，将万物照亮恍如白昼，凌宪仙骨玉肌与澄澈的羡湖之水融为一体，此刻月色与他相比，黯然失色，万物静寂，天地之间只能听见凌宪搅动湖水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凌宪沐浴完毕，走回岸上，他的发丝已经湿透，一簇一簇淌着水，周身皮肤挂着未干的水珠，神仙出浴莫过于此。

凌宪重新穿上那件乌梅紫纱袍，袍子很薄，此时被水打湿，紧紧贴在凌宪身上。凌宪并没有系腰带，只是裹着袍子，边走回去。

唐绰看得微微出神，脚下松了几分，稍不注意，差点从树上栽下去，幸好他反应快，重新稳住重心，可是一段树枝被刮折，咔嚓发出清脆声响，唐绰吓得一抖。凌宪也发觉了这声不同寻常，顿时警惕起来，"谁？"同时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这时，一只鸟腾空飞起，发出清脆长鸣，唐绰松了一口气，凌宪好像也放下心来，继续向前走。

唐绰见凌宪走远，小心翼翼地跳下树，从原路返回。行至半路，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师父刚才不对劲。

其一，夜间这湖水温度很低，为何要挑这个时候来沐浴。其二，子时已过，现在仰天居只有师父一个人，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其三，师父沐浴为何没有带沐浴用品，以前是每次都要用的。其四，刚才上岸之后，清楚看见师父耳朵和脖颈处泛着红，这说明，经过寒冷湖水洗濯，体温依然很高。

莫非……师父背着自己，在仰天居和另一个人颠鸾倒凤。唐绰不由得心下一紧。

可她转念一想，以凌宪的性格，如果想做这种事，不必故意把自己支走。所以，还是另有隐情。唐绰暗暗埋怨自己，唐绰啊唐绰，刚才你只顾着看了，怎么没有早些发现异常。

那么……这一定和情蛊有关。唐绰向赵巫的住处飞奔而去，跑到赵巫那里已是气喘吁吁。

"呦，凌宪的徒弟又来啦？上次你送我那块黑曜石，我太喜欢啦，做成了——这！"说着，赵巫举起他的手杖，那颗黑曜石经过打磨，被镶在杖顶，赵巫摇了摇手杖。

"你喜欢就好。赵巫，从情蛊中醒来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你说你师父啊。他是七曜同宫醒来的，很特殊。你等我一下，"说着，起身进屋，再回来时，腋下夹着一本泛黄的书。"来了，让我找找——喏，在这儿呢，你自己看。"

唐绰接过来，只见赵巫翻开这页的标题赫然写着"情蛊·七曜同宫"，他的目光顺着往下看，"中情蛊者，若醒于七曜同宫之日，常见于欲火过旺，不能自已。一个月后症状渐除。"

那么，刚才所见的一切就解释得通了。他选择此时在冷水中沐浴，竟是因为如此。

"我了解了，谢谢赵巫。"唐绰起身。

赵巫眯起眼睛打量他，"凌宪一定也会有书上这种反应，但你竟然不知道。那么你和凌宪，究竟是什么关系。"

"师徒。"唐绰大步离去。

回到翊春宫，已过丑时。唐绰轻手轻脚钻进被子，唯恐惊醒身边的谢云锡。

赶紧睡一觉吧，一会又要去上朝了。唐绰想着，渐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