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未欺我-为充会员的晨曦_980加更

当然，陵容自然在一瞬间便冷静下来了。她压抑住内心的迫不及待，换上一副平静而雍容的表情，让人传苏培盛进来。

“娴嫔小主，您没更衣可就太好了。皇上传您去圆明园的东北门那见他呢，您稍微整理下便和奴才走吧。”

“苏公公，这么晚有劳您了。您可知皇上传本宫过去所为何事？”按例给了苏培盛一些打赏，陵容按捺住内心的忐忑问他。

“还不是白天洋人说地是圆的那事，让咱们皇上不高兴得很！这会都这么晚了，又把洋人薅起来，非要再看看星星哪。也连累娴嫔娘娘您走一趟吧，皇上除了您旁的小主都没叫呢，到底还是您最在皇上心尖上。”苏培盛说罢也轻叹了口气，他不明白皇上非要较这个真干嘛。

不过陵容听到这个倒是松了口气，雍正如此较真正是她最希望的结果。如果雍正自己真能除去了一个天朝上国、万邦中心的错误心态，那么这片土地上的变革，将很快发生。

陵容跟着苏培盛来到东北角门的时候，远远便忘见雍正一个人在原地绕着圈踱步子。转到正对着灯烛的方向时，能明显看到他微皱的眉头和紧张的神情，仿佛在等一个宣判。

虽说算不上心疼，但是陵容内心不由得还是生出了几分柔软的情绪，于是她赶了几步上前，尽可能温柔娇媚地向雍正见了礼。

“娴嫔来了，起来吧。”雍正虽然在扫过陵容面颊时，微微展现了几分笑意，但是声音却有些冷淡。其实当娴嫔两个词脱口而出的时候，陵容就明白了，雍正到底还是把今日的窘迫与难堪，迁怒了几分在她身上。

不过陵容还是表现出她一贯温柔沉静的模样，走到了雍正的身边：“皇上，您可还是惦记着白天洋人们说的事情？”

“的确，娴嫔，不，容儿，你怎么看这大清并不是大地中心的事情？”雍正的理智恢复的很快，他立刻发现自己责怪陵容的确是有些过分了。陵容不过是给自己讲了些故事罢了，最后还不是自己为了西北的军事，主动去找了洋人讨教。更何况这种憋闷的怒火，实在是一种没有担当的表现。自己此刻的情绪，应当是庆幸和反思才对。

“这便不是我一个深闺妇人可以明白的了。臣妾虽然多看了些杂书，多听了些杂事，但是却从未有人和臣妾说过这般深奥的事情。臣妾完全不知道，我们都好好地走着路呢，这地为何可以是圆的。”陵容知道此刻她还是少说为妙，等到雍正自己看到了天上的星体，或许他自己就会想明白了。

雍正对陵容的这个回答似乎有些满意，模糊地说了个嗯字，便拉着陵容向长春园的角门走去了。那边已经有服侍的人等候着了，见到他们过来了，便引着他们立刻来到了海晏堂院里。

那架赫歇尔式望远镜已经在月亮的清辉中等待雍正了。陵容和随侍的人，站在花木的阴影里等候着雍正自己寻找到那个他最不愿意接受的答案。在那位陪伴的天文学博士一番讲解之后，雍正又问了许多问题让对方回答。等他们漫长的交流结束，雍正似乎沉思了片刻，才最终开始了他的观测。

然后便是漫长的沉默，久到陵容的心跳似乎也快要一起凝滞了。

“朕明白了。苏培盛，把朕准备好的赏赐给今夜的这些英吉利人。容儿，带朕回你那里去吧。”雍正的言语间写满了沉重的疲倦，还有他大半辈子都几乎未曾展现过的脆弱。于是陵容懂事地牵起雍正的手，安静地陪伴着他。

一路无言，回到曲院风荷也是静默无言。雍正在小太监们的服侍下好好地用热水沐浴了一番，换好了寝衣，坐在一桌子清淡的宵夜面前。这时，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口，仿佛是此刻才积蓄好了说些什么的勇气。

“容儿，朕看见了。”

陵容没有说话，只是轻手轻脚地盛好了一碗绿豆莲子羹放在雍正手上，用一双探寻的目光鼓励雍正继续说下去。

“那个天体运行仪竟然是准确无误的，原来这些洋人的东西，没有骗朕。我中华千百年来的传说却是假的。”雍正囫囵地吞了一口羹，心思完全不在食物上。

“假的？皇上这就说笑了，老祖宗怎么会骗我们呢？”

“朕就怕他们用这些机巧的东西糊弄朕，所以朕想了很多主意，问了很多问题。结果他们都能对答如流，还一一给朕证明了。容儿，原来月亮上没有玉兔也没有嫦娥，那上面只有灰色的大土山，荒凉的紧。”

“即便如此，大不了以后叫文人墨客不写嫦娥月桂便是了。臣妾实在不明白，皇上今日为何会如此扫兴？”陵容知道必须要引导雍正把最挫败他的那个点说出来，她才能想办法开解他。

“容儿，你是不明白。在今日之前朕原以为，只要朕励精图治，不辜负列祖列宗传给朕的这份职责，大清就必然繁荣昌盛、万国来朝。因为大清是四海的中央，这个地方，就是老天爷的天命所归，天下所有人的民心所向。可是如今，洋人证明了他们是对的，我们生活在一个不断旋转的球上。朕怕啊，真怕天命也会像这地球的旋转一样，忽然有一天就转到别人那里去了。”

“而且你看看洋人的那些武器，那艘战船，你一个女流之辈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是朕就后怕的心惊胆战。就算天命仍然在我，可要是他们这次和朕谈的不开心了，把那枪口炮口对向大清，以我国如今的实力，距离亡国之日不过数月而已！”

原来如此！陵容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原来到底自己是穿越之人啊。不管这老天爷帮不帮雍正，反正它肯定是会帮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