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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离歌黯

春三月里,芳草如茵,空气里夹杂野花芳香,屋里床上都换了薄棉被,盖着不太冷也不会太热,正是最适宜活动的天气。晓星尘独自坐在窗前守着锅里熬的药,她双目已盲,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那水就扑开了,只得坐在这寸步不离,听到那药咕嘟的煮沸声,就用小碗盛出来凉着。

忽然,她觉得自己身后有一个人走过来,那个人脚步极轻,称得上行步如猫,但眼盲之人五感远胜于常人,还是被她发现了。晓星尘轻轻歪头躲开,但那人手脚伶俐,还是把一朵小花戴在她鬓边,因着在家,她满头丰密长发只用一只红绒头绳系了,松松的搭在肩头,那人却把花帮她戴的很稳,看了发现果然好看,才又满意的爬回床上瘫着。晓星尘回头奇道:“这是什么花?”那男子声音很甜腻,很好听,笑吟吟道:“管它什么花呢?你戴着好看不就得了。”一个年龄更小,手持竹竿,一双白瞳的女孩儿跑进来叫道:“我也摘了花。”手掌张开,手里握着一枝开的正盛的桃花,晓星尘伸手想帮她别上,她对准的是头发,碰到的却是额头,白瞳女孩却毫不在意,笑嘻嘻又跑出去玩了,那男子身上有伤,伤的还很重,本该很虚弱,脸上却露出不屑之色。

  晓星尘嘴边也终于露出了笑容。那男子又下了地,撅着嘴晃到她面前,乜斜着她道:“你怎么总是发呆,在想什么?”他很年轻,很英俊,有时神情间还像个大孩子。

  他叫什么,是谁,家住哪里,晓星尘一开始也不知道,后来他主动提起,才知道他是附近村落里的一户散修,从小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也没人给起名字。当初她邂逅他时,他就浑身是血倒在草地里。他伤的极重,连喉管都呛满了血,她用自己会的不多的医术拼命救治,他才渐渐好了起来,最近几日才能下床。她便只用小友来称呼他。

至于别的,晓星尘就并不清楚了,当年上山之后,师父曾受她所求救治宋道长,宋岚身上伤口可以复原,筋脉可以重新接好一如从前,喉咙腹部被灼伤也可以恢复如初,只是那双眼睛被毁的太严重,非换眼不可治。师父没别的法子,晓星尘就也没别的法子。

师父也不是没有劝过她的,师父曾劝她这不是她的错,宋道长清醒过来不会怪她,向她说清利弊要害,要她务必考虑清楚。她也不是没犹豫过的,换眼前的那一夜,山上月色正好,如冰轮般高挂空中,她睡不着便出去走走,但见清辉撒满湖面,湖里引的是活水,水声潺潺,清澈见底,间或有大尾红鱼跃出水面,扰乱平滑如镜的湖面。晓星尘望着湖中自己的倒影倒影,心里泛起一丝酸楚,想道:难道我真的要没了眼睛吗?这样好的景色,我以后就再也看不着了,就连自己的脸,也再也看不到了,修为再不可能精进,救世更是无稽之谈,那和废人有什么区别?子琛无辜,我难道就不无辜………心思千回百转,内心深觉,若是自己真当个一辈子的瞎子,还不如即刻就死了好。

这念头在她心里转了转,她又忽然想到自己几日前还在心里觉得,若是能弥补子琛一二,便是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如今事到临头,才发觉一念之差,自己居然也成了素来最看不起的虚伪庸人,想弥补宋道长之心,难道只是嘴上说说,只在心里想想吗?她手撑着膝盖站起来,下定了决心,换吧!换!没了眼睛,大不了以后用耳朵学着听风辩势,照样可以夜猎的!

换了眼睛后她在床上浑浑噩噩躺了一整天,朦朦胧胧中好像有同门过来看她,也有人在照顾她。似乎有人拿热毛巾擦去她脸上汗珠,有人用温水帮她润唇,师父好像也来了,他们一个个神态悲伤,她想开口,想叫他们不要难过,只是嘴唇似有千斤重,努力了许久也只是动了动,发不出声音,最后又坠入一片黑暗中。

再醒来已是三日后,失去眼睛的痛苦才终于彻底显出来,麻药的药劲过去了,伤口处剧痛钻心,似有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从眼睛处捅了个对穿,她挣扎着坐起来,不想叫别人,想自己倒杯热水喝,才发觉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自己竟连桌子都根本摸索不到,从前种种习以为常的小事此时都变得难于登天。便是在换眼前,她就在心里早预演好了眼盲后的种种不便,又哪能及此时真盲痛楚之万一。

师父曾想为她破例,让她留下,不要再去浪迹天涯,至少也要等宋道长也好起来,见到她再一起走,她心知肚明,宋道长若是知道自己为了他换了眼睛,就不可能不管她,师父是想起码让她的后半生有个修为高强之人的照顾,不用受人欺辱,只是她换眼便是为了让子琛还有机会得偿所愿,她又哪能再去连累他?

那一日她在床上浑浑噩噩的躺着,这天一直飘着零零星星的小雨,师弟师妹下晚课的欢笑声远远传来,很快,说话声就安静了下去,夜色寂静得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她努力偏过头,看向窗外,只有深渊一样的黑暗。

和她最交好的同门师姐来看她,带了许多时令鲜果来,也帮着一起照顾她,因着她最近胃口弱,厨房专门给她准备了清汤细面,配上几道清爽小菜,师姐用筷子将面条挑到小碗里,浇上些鸡汤,格外殷勤:“星尘,小心烫。”自己却不吃,拿着一把小团扇,不住给晓星尘扇风。

晓星尘心里一酸,轻轻开口道:“你别扇了,我吃不下。”

师姐却很坚持:“吃不下就吃一口,哪怕吃一根也是好的。”

晓星尘不忍拂她之意,坚持将一小碗面条都吃下去了,师姐让晓星尘将头枕在自己腿上,又剥荔枝喂她。

晓星尘刚吃了饭,有了些精神,伤口虽痛,却也能多说几句话,几次窝窝身子,找了个尽量舒服的位置,道:“姐姐,你是怎么安心在山上待上一辈子的?”

师姐名叫仙蕙,只比晓星尘大几个月,修为没有晓星尘的高,问道的悟性却是同门中最好的,听她这样问,只摸摸她头发:“山下世人虚伪狡诈,哪比得上山间岁月容易,星尘,你还不明白吗?”

晓星尘想了想,摇摇头,轻声道:“我并不后悔下山的。”

仙蕙姐姐温软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后背,如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我知道,你想着救世,觉得在山上过日子不会实现你的抱负,可是星尘,你知道吗?纵然怜我世人,但世间百态,自古有之,绝非一人力所能改,你就是建了世外桃源又怎样呢?有人就会有欲望,有欲望就有纷争,可知世人若无拘束,为了一己之私变成薛洋之人大大有之,又会有几个晓星尘?”

晓星尘背心起伏,细细想来,师姐这番话不无道理,下山以来种种,如走马灯在眼前过了一遍一遍,金家的推诿,常萍的苦脸,宋道长灭门的惨状……一桩桩一件件浮在眼前,她不由想到:难道世间真的全是如此丑恶的?我执意下山,真是我太过天真了吗?

仙蕙见她情绪有些激动,生怕她伤口开裂,急忙伸手扶住她背心,道:“是我不是,你还是先养好身体要紧。”紧接着,她将一股温暖灵力渐渐输入到晓星尘体内,嘴里轻轻哼唱:“金缕衣,春城絮,皆飘摇,惊散去,旧事可值得长思忆,洛阳雨,残云寂,人间各自赴结局……”她声音婉转,歌声柔美,黑夜中听来说不出的清丽动人,这首曲子和着灵力,本就有催眠之效。晓星尘听着她哼唱,不知不觉间就觉心平气和,渐渐也睡了过去。

她半梦半醒之间,耳边只听着师姐那歌声似还断断续续传入梦中“风前蚁,池中鱼,倏生死,长太息……”眼前似浮现出一尊白衣观音像,那样的眉,那样的眼,微微低垂着,仿佛于世间万事都无动于衷,菩萨低眉,慈悲六道,普渡众生…

伤口一阵赶似一阵火烧火燎般灼痛,似乎在很小的时候,自己摔破了膝盖,师姐也这样哄过自己,唱的是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

“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她如大梦初醒,伸手握住师姐的手。

仙蕙靠在她床边也睡着了,被这一惊就醒了,问道:“是要喝水吗?”

晓星尘一张脸庞散发出秋日太阳般的光芒,明媚而温暖,她声音复又坚定:“我想明白了,我要下山去。”

仙蕙大吃一惊:“你伤还没好,怎么能一个人下山!”

晓星尘的念头却逐渐明确又清晰起来,想来,这世上总有值得的人,总有值得为之付出的事,就算有再多凶险,也绝不该退缩。现在就得走,一个人走,再过三日,子琛就要醒过来了。想到此处,她不知哪生出一股力气来,扶着床站起来,不找别人帮忙,只让师姐一个人,帮她一起规整好东西,每件衣服用品,都由师姐口述,自己伸手摸熟样子,记熟位置,确保万无一失,装了小小一只包裹,整装待发。

就在天明,晓星尘辞别了师父和故人,又独自一人下了山。

起初她听到路人口中修仙界的风云变幻,继而想到自己已经永远和那个光怪陆离让人向往的世界划清界限时,想到在修仙界顶端叱咤风云的人是如何不堪时,或想到自己眼盲后受的种种指点羞辱时,往往痛得心如刀绞,喘不过气来。但一年两年,随着薛洋被处决的消息传来,这痛苦终究还是渐渐淡了。她安慰自己,善恶是有报的,只要修为还在,救世之心还在,什么都可以从头再来,能做一点就是一点。当她一点点学着在黑暗中摸索,继而又学着听风辩势,和从前一样斩妖除魔,她就逐渐摆脱忧郁繁忙起来,尤其是在收到那些人们朴实的感激后,她就已觉得,生活原来还有别的温暖、快活。诚然,她如今还是不太听得别人谈论修仙界的故事,但心底却也在隐隐期盼,有一天会从别人嘴里听到,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宋道长建了新门派的故事。

  如小友所言,她有时会不由自主发呆,是冥冥中那颗年轻热血济世救人的心还不肯安静吗?但这早已是痴人说梦,她发呆时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一个人在默默难过。

不过这一次不同了,这位被她捡回来的小友很会说几句俏皮话,自从他来到自己身边,难过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短,有时候甚至会一整日的只是笑,不过她也没忘了提醒自己,等他治好了伤,也就要走了。

薛洋可从没想过要走。

自己是怎么流落到这的,薛洋对此的看法是:终日打雁,今日叫雁啄了眼。

那一日他又帮金光瑶清理了一户小家族,下手做的干干净净,确保不会砸了自己薛洋出手,鸡犬不留的招牌,这才大摇大摆回了炼尸场。

金光瑶没回金麟台,就在一艘画船里为他接风洗尘,他从来不太爱喝酒,但酒量很好,那日金光瑶差人送来的玫瑰醉有一点淡淡的红色,剔透光亮,很甜很腻,很合他的胃口,他喝了好几碗,脸都没红一下。

接着,他忽然觉得四肢酸软,淡薄酒气混着小鼎里焚的安息香,那酒劲大的几乎不可思议,举目望去,连金光瑶那从没有破绽的笑脸也带着点狰狞的味道,只见他拍拍手,袖口金线走出的金星雪浪灿然生光,伏在草丛中的弓箭手单腿跪地,一字排开,拉满的弓弦如一张张满月。

薛洋还记得,自己当时第一个想法是:听说当日围剿夷陵老祖鬼道祖师的有三千人,怎么来杀老子的就这么点。

第二个想法是:这好没排面。

还没等他冒出第三个想法,左右两名修士已经同时抢上,他们配合默契,每一招每一式都搭配出难以置信的力量,堪称一流好手,显是精挑细选出来才委以重任的。薛洋降灾割开二人喉咙,弹身飞向湖心另一条空置的客船,没等他脚落下去,另一位修士的长枪也已截了上来……

杀了多少人,又被多少人的兵刃伤了,他自己也不记清了,只记得从晚上打到天色破晓,连碧澄澄的湖水都给染上了一层红色,最后,反正,到底,还是,没打过。

他自幼在市井里摸爬滚打,早摸透了人心险恶,十五岁那年第一次上金麟台,便透过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皮看透了所有人的内心,是以对金光瑶的品行本来也不抱有太大期望,甚至觉得他如今都当了宗主,自己又知道他做的那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若是他不派人清理自己,那才是大大的奇怪,心里虽有些生气自己被清理的很没排面,却不伤心这位往日的朋友居然对自己如此心狠手辣,毫不顾惜。而当他被晓星尘捡到,继而每日享受着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时,他连没排面的气也不想生了。

他再见到晓星尘时,就发觉她瘦了,人也憔悴了,她还是极美的,只是和从前有很大不同了,她本就极白,肌肤如透明一般,面颊上隐隐泛出珊瑚之色,可现在一张脸,除了唇上还有淡淡粉色,就连一丝血色也没有了,她衣服依旧干净整洁,头发却梳的不像从前那么整齐,她对人温柔依旧,但气度却变了,变得更加沉默安静,再无十七岁时眉梢眼角透出的轻松愉悦了。

薛洋现在就像一只大猫,在捕食的路上偶然被一朵小花绊住了腿,见到小花美丽,好奇地想把她拔下来,还不怀好意地把她弄的根茎折断,结果机缘巧合,偶然发现,那朵已经折了的小花居然又从悬崖峭壁中长了出来,她开的不如从前那么艳丽,身边环境也绝说不上平稳,甚至花瓣都在暴风骤雨中不住颤动,但自始至终,她也一直开在那里。

大猫奇怪她怎么没被折断,又怕她真的被折断,把在她周围可能伤害她的豺狼虎豹都赶走,再小心用爪子护着花朵,不让别人看,自己却又忍不住好奇,时不时松开捂着的爪子,看着里面柔软的花瓣,思考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再用毛绒绒的脸蛋蹭一蹭。

晓星尘端着药摸索着坐在他旁边,因这个家里有两个瞎子,是以东西都不得随意乱动,这把小椅子就是晓星尘放的,薛洋曾想过悄悄把椅子挪开,看她会不会摔,这个念头转了几次,终于还是忍住了。

晓星尘把凉好的药递到他面前,道:“药好了,你该喝药啦。”

薛洋见她滗了药出来,满满一大碗端过来,接过来只见黑幽幽的药汁子,咽下去苦得透进五脏肺腑,做个鬼脸道:“我不想喝药,这点伤我早就习惯了。”他喉管已经复原,这是故意用的假声。

晓星尘道:“这药是止痛的,你现在不喝,晚上伤口就要疼起来了。”

薛洋很享受这种用自己威胁晓星尘的感觉,道:“那我乖乖喝药,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晓星尘一笑,道:“小友想让我帮你什么忙,请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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