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人

那种挖心一样的感觉再次找上了顾一野，像是要将那些悔恨不舍的情绪通通发泄出来一般，顾一野不住的捶打着手边的床板。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让她们怎么活啊……”

寝室内灯光照不到阴影处，一直没有动静的牛满仓抬起了埋在膝间的头，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声音有些干哑的说道：

“明明活着回来了，可我这心怎么就这么难受…”

站在门口的秦汉勇收住了想要敲门的手，他沉默着站在原地。九班所经历的，也是他曾经所经历的，战友的身死以及恨不能以身替之的自己。

剩下的时间似乎是格外的漫长，每一分每一秒好像都被放大了无数倍。直到天边有了浅浅的鱼肚白，战士们在起床号的声音里纷纷开始洗漱的时候，驻地的营房才再次鲜活。

很快，二三四师的各部战功就评了下来，相关的通知当天就下发到位。立功受奖大会的日期也确定下来。

顾一野评为了战斗英雄，高粱被评了一等功，可他们两人并没有因为立功受奖而显得有多么的高兴。

办公室里，顾一野将通知书推回了对方手边，淡淡的说道：

“团长，那我们排长评的什么功？赵轰六呢？舒家贵呢？毛班长呢？我们那些牺牲的战友他们评的什么功？”

站在他身边的高粱也出声问道：

“对，那些牺牲的战友呢？”

团长陈大山被他两的话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看了眼对面的站着的人，把通知书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怒道：

“师里的决定就是这么个决定！没有人会忘了那些牺牲的人，但你们要记住，活着的人一样很重要！”

最终他俩是被连长秦汉勇从团部办公室领回来的，一路上他一直是没说，只在快到营房门口的时候说了句让他两好好休息就先离开了。

顾一野坐在晾晒场边的凳子上，看着那些被洗得干干净净的随风轻轻飘动的床单被罩有些出神。

“老高，阿秀嫂子现在还住在招待所里，等他带排长回去的时候她该有多么的奔溃。她那么通情达理，她什么都想到了，可就是没想到排长没能回来。”

高粱拍了拍顾一野的肩膀，在凳子的另一头坐下说道：

“她不是没想到，她是不敢想。”

想到张飞排长家属所要面对的，顾一野不禁闭上双眼垂下了头，“我也不敢想，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排长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结束这一切。”

高粱一边摸着自己受过伤的那条腿，一边回忆着：

“害怕，我也害怕。在前线和你们走散的时候，我以为我再也回不到部队了。在山里面，这条腿受了伤之后就更害怕了，当时我身上就剩下了一颗光荣弹。我以为我要和我哥一样永远回不了家了。但是我明白一件事，没有人能阻止我前进，我必须回到部队。后来我遇到了老牛，我俩就一起往回跑。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好几次敌人，都让我们干掉了。”

“老高…”

“顾一野你听我把话说完。” 高粱打断了想说话的顾一野，摸了一把脸继续说道：”我跟你说过吧，我这腿算是你那小青梅保住的。我还要说的是，我和老牛的命也是她救的，要不是遇到她，我们俩说不定早就被毙了。我是没想到，她那么小的个子，使起刀来那么利落，三两下就解决了敌人。她和我们一样都是战士，我们在前面和敌人搏杀，她和她的战友们在后方见过的生死也不比我们少。”

说到这高粱就不再往下说了，他侧头看了眼顾一野，拍拍手起身看了眼远处，才又回头道：

“去看看她吧。你难过了这么些天，估计她也不好过。她也需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