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班

赵爱国摸着枕边的那枚扣子想到，或许现在阿秀嫂子作为烈属已经到了部队。虽然不应该，但是她还是希望七二零团那边不要安排野子哥去告诉阿秀嫂子，张飞排长阵亡的消息。

身为一名战士，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会显得很自私。可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那些陆陆续续与梦境相印证的现实经历，让她无法忽略今天这个时间节点。想着顾一野今天正在经历或者即将经历的事，赵爱国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她看着窗户外那些在灯光下胡乱的飞着的小虫们出了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爱国那早已不知飞到何处的思绪被班长回来的开门声给扯了回来。她赶紧闭上眼，就那么维持着握着扣子的姿势睡去。

从前线回到驻地后的这一夜似乎是有些过于闷热，导致他们大多数人睡得都不怎么踏实。营房外，夜鸣虫在这漆黑如墨的夜里叫的一声高过一声。那些仿佛要化为实质的虫鸣，被一辆路过的军绿色吉普车短暂的打断。在它远远的开走后，虫鸣声再次响起，甚至有比刚才还要响亮的势头。

又或许是夜里视线不佳的原因，那辆吉普车在经过某一个路段时，碾到了路边一个有些大块的石头。车身狠狠的晃了一下，连带着坐在后边的顾一野也跟着摇摆的车身一晃。随即他的额头狠狠的磕到了半开着的车窗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这一断小小的插曲，终于打破了一路上的沉默。前排驾驶车辆的高粱，稳住车身放缓车速后回头，见后座的顾一野和连长秦汉勇没事，才开口说道：

“坐稳了啊，过了这段路就平了......”

等他们回到七二零团驻地营房的时候，熄灯号早就已经响过了许久。门口站岗的卫兵在检查了他们的证件，才将车辆放行。

顾一野推开九班寝室门，看到里面场景的时候，有些愣神。原本热热闹闹的九班，此刻却全无了以前的那股生气。那些空荡荡的床架子，无一不昭示着，它们曾经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的这个事实。

顾一野觉得自己脚上仿佛坠有千斤重物，每往前走一步，脚上的重量就重一分。明明从寝室门口到床位只有几步的距离，却走得异常艰难。

他伸手摩挲着每一个空床架前的名牌，低头默念战友们的名字，仿佛他们还在一般。片刻后，顾一野深吸一口气，终于走到属于张飞那张床旁坐下，像是往常和他聊天那样说着心里话:

“老班长，自打接新兵的站台，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特别亲切。你脸上永远挂着笑，对每一个人都那么的真诚…”

回忆起往日种种，顾一野几度哽咽，大颗大颗的泪水，涌出他的眼眶，滑过他的鼻尖砸落在张飞那空荡荡的床架子上。

“在我最不受待见的时候，是你陪着我，安慰我，鼓励我。我一直说我没有哥，我真的好希望你就是我哥。但直到你为我当下地雷的那一刻，我都没有喊过你一声。我们九班都在等你，你母亲和阿秀嫂子也在等你，你让她们怎么过？”

那种挖心一样的感觉再次找上了顾一野，这一刻顾一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不住的捶打着手边的床板。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让她们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