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丞丞第一次觉得,区区几句话是这样难说出来。有什么拥塞在他的喉咙,他甚至发不出一个音节。直到贺照晚略带疑惑地歪歪头问他怎么了,他攥着手机,往前走了一步。
他几度想要放弃,想要找个借口遮过去,但理智告诉他,这件事不能瞒她,一刻都瞒不得。
喉头动了动,他声音轻而迟缓:
范丞丞“晚晚,我刚刚帮你接了个电话。”
正是下班的时候,地下车库里的人算不得少,他们这一角却慢慢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相对而立,贺照晚眼中朦胧慢慢退去,心中有所疑惑也有所担忧,但没浮到面上,她只启唇,声音放得很柔,像是每一次与他说话:
贺照晚“怎么了?”
范丞丞“是柯城医院打来的电话。”
范丞丞艰难张口,一字一句吐出来都要用尽全部力气。
范丞丞“他们说,他们说你父亲重伤入院,就在刚刚……”
范丞丞“不治身亡。”
地下车库也许太空旷了,他声音分明很低,回声却在他们之间转了好几遍,一遍又一遍传入贺照晚的耳朵里,然后在心上撕开一个口子,所有情绪全灌进来。有如凌迟,残忍而真切。
她面无波澜,静默良久才倏尔张口:
贺照晚“我知道了,我们……我们先回家吧。”
说完也没等他的回应,她便先转过身去,脚步匆忙而凌乱,甚至于越走越快,背影瘦削单薄,仓皇而无措。
范丞丞回过神来便匆匆追了上去,等到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强迫她转过身来,他才看见她通红的眼眶和一滴一滴下落的泪珠。
没有什么可以打倒他,除了贺照晚的眼泪。
他慌张地把她抱进怀里,想要张口安慰才发现自己唇舌笨拙言语匮乏,只能一遍一遍用掌心抚摸着她的背,她抓紧他的衣服,压抑的哭声终于逐渐失控,变得崩溃,变成彻底的大哭。
直到浓浓夜色侵袭天空,晚高峰的喧哗远去,贺照晚的情绪才算是平复下来。往她手心放了一杯仍带着温度的水,范丞丞抬手抚了抚她眼尾仍未散去的一缕红:
范丞丞“我要郑沐订好机票了,假也请好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陪你到柯城去。”
他站起身,想顺势把她也抱进卧室去,不想是她先抓了他的衣袖:
贺照晚“丞丞,我不敢去。”
她面色苍白,只是触及到先前的记忆便心生恐惧。她用四年时间堆砌了一个刀枪不入的公关界女强人的形象,但这个秘密成了她的梦魇,一旦有了机会,她的所有伪装都被一举摧毁。
她慢慢抬起手来,拉一拉领口,让肩膀上的那一道疤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他曾经几次在缠绵时爱怜地拂过这道伤疤,可她未曾有一次敢直面他疼惜的眼神,甚至于施秋送的那套衣服,因为这道伤疤在,她从来没敢穿上。
一触及到它,范丞丞眼眸里星光也跟着细碎,她心里微恸,终还是轻声道:
贺照晚“丞丞,这道伤疤,是我送给我自己的。”
她将那个故事重新讲给他,低垂着眼不敢去看他失望的神色,区区几分钟里她连最坏的结局都已经想好,分明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再好失去,可是想到他厌弃她的一点点可能性,她鼻子都泛起酸来。
肩膀覆上点点温热,贺照晚惊愕抬起头的时候,范丞丞已倾身过来,一寸一寸,慢慢吻去她脸上泪水。
范丞丞“晚晚,你是最勇敢的晚晚。”
他望向那一处将要伴随她一生的伤疤。
范丞丞“谢谢你,替我保护你自己。”
眼泪顷刻决堤,她重新扑进他的怀里,她甚至直到今天才真的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人无条件地爱另一个人,如同生命,超过生命。
贺照晚“可是他还是死了……”
她终于放下心结,把一切心绪都说给他。
贺照晚“他怎么就死了,我以为他出来受几年辛苦,把我们母女那七年受的苦捱完了,我就重新联系他,为他安度晚年。”
贺照晚“我只是想让他受足报应,我不是想让他死……丞丞,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我不想去柯城,我去了就知道他真的死了……”
哭了太久,她嗓音早就沙哑,眼下却仍是声嘶力竭,她一遍一遍地问,想问是不是她的错,想问怎么属她最命苦,想问父母为什么全都丢下她,大滴的眼泪滚落眼眶,她的铜墙铁壁终于全部瓦解。
范丞丞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一遍一遍抚过她的发,一遍一遍吻她的额头,一遍一遍告诉她,就算全世界都离她而去,他也仍然会伴在她的身边。
贺照晚用八年的苦难等来了他,用四年的努力走到他的身边,即便天灾,即便人祸,他们也再不可能分开。
他握住她的肩膀,目光坚定:
范丞丞“晚晚,我会在你身边,所有的胆怯和恐惧都有我陪着你,我会陪你回柯城,我会陪你走过往后所有的路。”
范丞丞“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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