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寒春

春日伊始。

　　准确来说，海城的春日并不在立春开始。即便已是三月，数着节气都过了惊蛰，北方的温度也没见什么回升的迹象，反倒寒风乍起，卷着沙尘而来。

　　贺照晚立在寒春里，她只披了一件白色的毛呢大衣，单薄的牛仔裤扛不住零度才过的寒风，她拉紧了衣服，翘首望向那人在消息中所说的来路。

　　大约已过了很久，她两只手都被冻得麻木，才听见一阵机车轰鸣之声，由远及近而来。

　　靠近富人别墅区的地铁站偏僻，虽说柏油马路已铺得平整，但周遭仍有建设不完全的山丘环绕，加之树木算不得多，少年骑机车疾驰而来，身后扬起漫天的风沙。

　　贺照晚从未见过她这位所谓的“雇主”，但在这一瞬，她心间有种强烈的预感。

　　果不其然，机车在她近前一个急刹，身着黑色皮衣长裤的少年停在她的面前，长腿落地撑住车子，他带着头盔，看不清面容，只能听见朝气蓬勃的少年音传来——他向她丢了一个头盔，扬一扬头：“小老师，上车。”

　　说是少年音，其实他声线低沉，仅有念到“小老师”三字的时候，声调微微上扬，颇有些戏谑的意味。

　　贺照晚怔忡片刻，一瞬间许多念头涌上心头，但一贯的习惯要她噤了声，只静默地接过头盔，生疏地往脑袋上扣。

　　见她动作缓慢又慌不择路，少年似乎是失去了耐心，直接伸手替她扣好了头盔的锁扣，动作间微凉的小指擦过她的脖颈，落了点点冰凉的温度缓缓散开。

　　她条件反射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间更泛起点点意味不同寻常的涟漪。她下意识往前看，正对上他头盔间露出来的一双凤眼。他那双眼生得就已足够动人，见她看过来，漆黑的瞳仁微微动了动，随即就闪出些笑意来。

　　她被这笑意晃了神，即刻不敢再看，只垂了头，乖顺地往他后座去了，还没忘了小声道一句“谢谢”。

　　机车的后座多是前低后高，贺照晚才坐上去便往前滑了滑，身子随即贴上前面少年的。少年穿得算不得多，隔着薄薄的皮衣，他灼热的体温几乎烫得她一哆嗦。

　　她下意识想躲，扭着身子想往后挪一挪，机车太高她又不敢动作太大，结果只是笨拙地贴在他的身子上动了动。

　　察觉到她的意图，少年朗声笑笑，倒也没多说什么，抬手抓住她的小手放到了他的腰间：

　　“抓稳了。”

　　贺照晚还没来得及再折腾，少年发动车子，一骑绝尘而起。机车的轰鸣与风声的喧嚣顷刻将她包围，她借着头盔的遮挡，越过少年的肩膀想往前看一看，却只意识到了他们此时的高速移动，吓得再不敢乱动，双手紧紧抱住他结实的腰，头也不自觉埋在他的后背，哪里也不敢看。

　　直到车子驶进静谧的富人区缓缓减速，她才终于敢抬头往四周瞧瞧。果真是到了富人区了，这儿与方才的荒凉全不一样，就连一栋栋规矩排列的别墅都描上了金边。

　　她不想显得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只扫了两眼便不肯抬头，垂下眼睫才瞧见自己的双手还紧紧抱着人家的腰，这要她好像烫着了似地立刻松了手，下一秒又因为畏高重新抓上他的衣角。

　　她一往下看就生怕自己自车子上摔下来，没办法了，只能厚着脸皮再抓人家一会。

　　少年对于身后这位小老师的行为视若无睹，只潇洒驶进自家院子里，跟着她一前一后下了车。也是他下了车贺照晚才意识到如今的少年个子拔得都有多高，她165的个子分明已算不得矮，到他跟前儿还是低了近一头。

　　少年没时间理会她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拔了钥匙便随手为她摘下头盔又摘下自己的，带久了头盔头发难免有些乱了，他习惯性地随手理了一把，一偏头又看见这位小个子老师正盯着他瞧。

　　倒也不是女孩花痴，只这少年生得实在不俗，方才已看过的眉眼不消多说，那鼻梁嘴唇亦是生得极美，这样好看的五官摆在一处又是极和谐的，只叫人看了便不觉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神祇降世。

　　贺照晚盯着他看，微有些长的栗色短发之下，那一张脸虽藏不住戾气与漠然，但少年的俊朗已足以惊艳得他人半生也忘不得，她看得出神，一时之间只能在心里暗骂造物主的偏爱，半晌才又撞上他带笑目光，她惊了一瞬，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险些一步踩空先摔上一跤，还是少年眼疾手快，先一步拉上了她的手腕。

　　他掌心温度依旧是凉的，可贴过她手腕的地方已经落下一片炙热，直接烧到她的脸上去，要她一时想不清是该先道谢还是道歉，只能呆呆嗫嚅，老半天才憋出一声谢谢来。

　　范丞丞只觉眼前这漂亮小姑娘除却呆滞，竟还有些可爱的意味不自觉流露出来。他往前挪了一步，知道她大约只到他的下巴，笑意不由更甚，声音便只落在两人之间：

范丞丞“小老师，你不但个子小，怎么胆子也这样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