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再回东阳（下）

老顾从那之后再也没来过福利院，而你再次见到老顾是在三个月之后。

福利院爷爷组织你们一起到公园里郊游，你和小孩们打不到一片去，于是默默找了一个角落准备看书。然后，你就看到了靠着树，浑身散发酒味正在抽烟的老顾。

老顾瞟了一眼你，烦躁地啧了一声，熄灭了手里的烟，头向上仰看天空。

你没想到自己过了那么久还记得他，惊讶了一下又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书。

你们保持着沉默，只能听到偶尔你翻阅书页的声音。

老顾瞥了一眼你，看到你拿着的书之后开口。

顾长意“小鬼，你知道这本书的作者抄袭作假了吗？他人品可不咋样，你还愿意看他的书啊。”

你无语地看了一眼他。

顾笑然“顾长意先生，不就是你吗？你很喜欢说自己的坏话吗？”

老顾没想到你认识他，吃了一次鳖，尴尬地摸了摸耳朵。

顾长意“没想到我现在已经臭名昭著到像你这样的小鬼都认识我了。”

你翻了一页书。

顾笑然“你想多了，我只是在福利院见过你而已。”

老顾被堵得说不出话，吃了第二次憋。

老顾无语地笑了笑。

顾长意“小鬼，你说话从来都那么伤人吗？”

你抬起头看着老顾笑看着你，皱了皱眉头。

顾笑然“我很伤人吗？”

你认真思考了一会，实在想不出自己那句话伤到了对面的这个中年男人，纠结了一下开口。

顾笑然“对不起。”

老顾显然没料到你会突然跟他说对不起，咯咯咯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你搞不清这个男人为什么一会受伤一会又笑出来，但总感觉自己真的伤害了他，于是对他说。

顾笑然“你的书其实写得很好。”

老顾顿了顿，把烟熄灭认真地看着你，那个眼神让你很难忘。

像海。

沉寂的大海，没有一丝波澜，很深。

很孤独。

你有些不自然地吸了吸鼻子，移开视线。

老顾垂眸，轻轻笑了笑。

顾长意“哪里写得好？”

顾笑然“复杂的东西一下子就变简单了，这是最大的优点。”

你顿了顿，不太好意思。

“虽然我有些地方还是弄不太明白，但大部分知识花点时间我也可以弄懂！”

老顾冲你招了招手。

顾长意“如果你不嫌弃酒味和烟味的话，过来我给你讲清楚。”

困惑你好久的问题终于可以有答案了，你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抬头看着他。

顾笑然“教我吧。”

福利院爷爷发现一直很老实的你最近很喜欢出去玩，而且每次都带着一本书，问你出去干什么，你也只是含糊的说道没什么。

你在公园的老地方对老顾说。

顾笑然“诺，今天是这本。”

老顾嘴角抽了抽。

顾长意“小鬼，你也看得太多了吧。”

说罢还是认真给你讲解你的困惑，但你今天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

你开始悄悄打量老顾。

他的胡子还是乱七八糟，可是身上的烟味和酒味轻了很多，虽然还是邋里邋遢，不过至少现在你的鼻子不再难受。

拿着蛋糕的一家三口路过你们，你又把注意力移向那边。你“专心致志”地分神，被老顾敲了敲脑袋。

顾长意“怎么老是走神？”

说罢把你的书还给你，然后走到旁边靠在树上。

顾笑然“我的生日要到了。我也想吃蛋糕。”

老顾顿了顿，漫不经心开口。

顾长意“要撒娇吃蛋糕还是去找你的福利院爷爷吧，我可不是你爸爸也不是你爷爷。”

然后冲你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六岁生日那天，你被福利院爷爷抓住了马脚，他悄悄跟着你出来便发现你是跟老顾待在一起。

福利院爷爷“笑然！你在干什么？”

然后冲过来，把你护在身后。

福利院爷爷“像你这样的人只会教坏小孩！”

他对着老顾这样吼道，你第二次看到老顾那样的眼神。像死水一样的眼神。

接着不等你反应，院长爷爷怒气冲冲地把你拉走，你回福利院之后被狠狠骂了一顿，而且还被关了禁闭。

你饿着肚子看着窗外，四月已经万物复苏，明明该过个好一点的生日可是却被关了小屋。但你最害怕的其实是……

顾笑然“如果以后见不到他了怎么办呢？”

你也不知道呆了多久，直到有小石子敲打窗户，你疑惑走到窗边就看到一只手插裤兜，另一只手拿着生日蛋糕的老顾。

你眨巴了眨巴眼睛，怀疑看到的是假的，揉了揉眼睛却发现是真的。

他冲你招了招手，示意你跳下来，你想贴在窗户上示意他有锁，打不开，可用手一推却发现窗户的锁坏掉了。

顾长意“你忘啦？我可是魔法师。好了跳下来吧。”

他是什么意思呢？叫你跳下去要带你走吗？那福利院爷爷怎么办呢？你会被福利院爷爷打吗？你跳下去会不会受伤等等这些问题你都没有考虑。

你只知道，老顾一手提着生日蛋糕，一手冲你招手叫你跳下去，你就没有犹豫，立刻跳了下去，什么都没管。

老顾用魔法稳稳当当接住你，然后把你放下来，把生日蛋糕递给你。

顾长意“生日快乐。”

你接过生日蛋糕，全身都在颤抖，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顾笑然“我有生日愿望。”

老顾低下头，看着你。

顾长意“哎哟，你怎么事那么多？我既不是你爸爸也不是你爷爷，你怎么那么麻……”

顾笑然“那你就做我的爸爸吧。”

老顾沉默了好久。

顾长意“我脾气臭，很邋遢，衣服上有一大股酒味和烟味，抄袭造假被发现没工作了养不起孩子。”

顾笑然“那你就换一件衣服，洗个澡，把胡子一起刮掉，然后安安稳稳睡一觉，相信明天早上开始又是新的一天，然后去找工作。你已经逃避很久了，你不能再逃避了。”

顾长意“为什么不能逃避？”

你着急跺了跺脚。

顾笑然“要不然你就要错过我那么好的女儿了！”

那天最后，他也没有给你一个确定的答案，但两个月后，在某一天清晨，六岁零两个月的你终于有了一个爸爸。

后来，那位已经管不了事，年迈不已的福利院爷爷看着幸福的你和老顾，忽然想起自己最初的阻挠和反对。

福利院爷爷真诚地对老顾说。

福利院爷爷“谢谢，你给了她一个家。”

老顾只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而老顾为数不多的朋友也对你说过同样的话。

“笑然，谢谢你拯救了长意啊。”

真的不是谁帮了谁。

是彼此拯救了彼此。

因为都太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