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的火,漫山的红,成堆的琴、成山的藏经道籍燃烧成了薄薄的烬灰,慢慢挥散粼粼天光之中,沉于云端羽末。
蓝家一众人试图上前扑灭熊熊火焰,可无用。他们只好无力望着火舌舔屠灵琴,甚至某些年纪大的长老受不住刺激,跪伏滑倒在地。
万物皆有灵,哪怕只是器物。尤其是灵琴每日受蓝家焚香擦拭,一日比一日滋润。奈何有灵却不生灵,无声胜有声,被焚烧的灵琴丝丝断裂,浑浊的面上泛泛狰狞之痕,一点点滴下焦泪。
蓝家人终于卸下温和有礼的面具,一个个义愤填膺道:“孽畜,早应在出生的时候将你溺毙。”
“贪生怕死之辈不配做蓝家人。我等不屑你此等小人行径。”
“蓝羽,你怎可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姑苏蓝氏养育你二十载!有何对不住你!”
为何要做温家手中刀!!!
为何要背叛蓝家!!!
蓝启仁千言万语只凝成两个字,为何。
蓝羽对蓝启仁的质问视若无物,信?义?恩?
这些东西蓝家何曾有过,而他自小也是在恶意灌输肆生的人,他本不是什么干净之人。罪孽深重之徒在蓝家只会遭受束缚与压抑,他日反弹更甚。
今日不正是应了,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
信?义?恩?蓝家也配拥有!
蓝羽懒得搭话,快步迈向姑苏蓝氏的祠堂。对于姑苏蓝氏而言,琴烧了,可劈木再造;书没了,可再复刻搜刮。琴和书固然重要,但蓝家只剩一口气在,就难谈毁坏一说。
那么,若是毁了姑苏蓝氏的祠堂,蓝家还立得起来吗?秉着这个狠毒的念头,蓝羽双目清朗发光,薄弱的躯体止不住的颤抖,是跃跃欲试的渴望,是迫不及待的饥渴。
他怎么能如此狠毒,狼心狗肺啊。蓝羽不禁冷冷嗤笑,蓝家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养出了他这般仇恨之人。正如佛家的八苦一样,他做了一次推手,助蓝家荣登先祖之途。不是敬畏祖先吗?不是爱效仿先人吗?那就敬畏个够,效仿够够的。
要怪就怪,当初为何不将他与娘亲一同迫害辱杀了。正值烈火锦花,行路到半途,蓝羽扭头,很是古怪的笑容堆满了整张脸。他一笑,蓝家一众人不约而同觉得阴风灌体。
蓝曦臣直觉不妙,手中的朔月立马朝蓝羽打去一道剑气。但无用的是,温旭与蓝曦臣一同发动,将头颅抛掷而出,锋利的剑气猝然劈开了蓝青蘅完好的头颅,也替蓝羽挡下此次的攻击。
率先出手的蓝曦臣满目沧桑,肉眼可见的颓废。蓝忘机也被这反转给弄懵了,“兄长?”
蓝羽眼底闪了闪,其实他无意长存于世,活着于他而言,反而是罪孽满贯,虚无而缥缈,不知轻重为何许。
但,他绝不容许自己死在姓蓝的手上!
“旭公子,莫嫌在下多嘴。姑苏蓝氏可是根据蓝家先祖未还俗的庙宇建造的,其实那个庙宇也没甚罕见,只不过是遂人间帝王的意愿,或多或少有着一些密道。”
蓝羽一向不记仇,因为他是有仇必报。于是,蓝羽不仅道出了姑苏蓝氏住宅的微妙之处,还道出了对蓝氏功法的压制之术。
蓝启仁,蓝曦臣两人面容均是惨白。
温旭高高一挑眉,妙啊!蓝羽真是个灭门的小能手,天要助温家灭了蓝家呀!
姑苏蓝氏到底是做了多少人神共愤的事,依蓝羽而言,简直是蓄谋已久了,不知是潜伏了多久,今时今日才肯吐露。
倘若真是按人间帝王的意愿来建造庙宇,为了隐秘性和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确实是有着鲜为人知的密道。
当然,一切都是遵循人间帝王的所制定的规矩,疑病多心的帝王自然是更倾心暗地建造的庙宇。人间帝王的命也是命,而且只有一条。这大概是人间帝王和庶民唯一的共通点。
为了保命,自然做什么都好。小小的庙宇,不过费些民膏民脂罢了。
温旭微微一点头,手下人立即明白温旭的意思,顿时一个赤色的结界笼罩了整个姑苏蓝氏。
咋说呢,很突兀,相当不和谐,甚至有点丑,不过无伤大雅。
毕竟姑苏蓝氏本就不伦不类,哪有庙宇出身的后又转道的。本是六根不净,红尘滚滚在所难免。不要以为会弹几首曲,吟一下笛就标榜成高高圣人,天地良师。
什么货色,也配教书育人,也敢为人师表。一个乐师的后代,他也配,真不怕误人子弟。
温旭十分公允,平等瞧不上四大家族,其它大大小小的仙门家族更不要提及。云梦江氏,眼高手低;兰陵金氏,庸俗不堪;姑苏蓝氏,虚伪做作;清河聂氏,鲁莽粗俗。
没有任何人、任何家族能够战胜岐山温氏,挑衅岐山温氏的威严。
随着温家结界的闭合,屠杀正式开始。
“杀!”温旭一声令下,人强马壮的温家修士一拥而上。
云梦江氏好运躲过一劫,温旭就不信姑苏蓝氏也能躲过一劫。
蓝羽攒了那么多的讯息,
而将蓝家卖得干干净净的蓝羽却是一身轻松,大摇大摆跨入姑苏蓝氏祠堂的门槛,这还是蓝羽第一次堂堂正正步入蓝家的祠堂。
不是从偏门,不是从角落,不是从禁闭室。
姑苏蓝氏的祠堂古朴而幽兰,颇有素雅一说,幽幽的烛火不紧不慢,与祠堂外的惨状天差地别。
蓝羽静静将宽大的纸钱裁成一条条,在他的手下,一条条纸钱灵巧屈折幻化成一只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兰。这些振翅欲飞的蝴蝶兰静静俯卧在烛火旁,近在咫尺。
望着那幽幽的烛火,蓝羽心道,是时候结束了。他褪下自己的抹额,结白抹额的末端染上一簇簇的火焰,而抹额也从白烧到了黑。
轻飘飘的抹额没了人力的支撑变得更为虚无,徐徐散落灰烬,预示着姑苏蓝氏抵抗的一切皆是白费心机。
记住,不是姑苏蓝氏弃的蓝羽,而是蓝羽弃的姑苏蓝氏。
丢掉抹额的蓝羽,拂袖离开,而身后则是成堆的蝴蝶兰。翼翅飞舞着星星火火,成堆的蝴蝶兰前仆后继涌向姑苏蓝氏最重视的祠堂。
这一次的火光比以往的再要盛大,正在激战的蓝家人皆是一震。
那个……那个方向
是祠堂!
“欺师灭祖的畜牲!”蓝启仁忍无可忍,当即气血上涌,心神震荡,吐出一地的鲜血。
“叔父!”
“叔父!”
“蓝曦臣,你居然还有空关心你的叔父,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温旭可不会轻易错过蓝曦臣分神的机会,战场之上分心分神便是大意轻敌。无论是什么缘故导致的分心分神,都不重要。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于是,温旭一剑掀飞蓝曦臣,一掌狠狠劈在胸膛心口,可谓是下了死手。蓝忘机见状,紧皱眉头,冷冷朝温旭飞身刺剑。
“卑鄙小人,无耻之徒。”
一时之间,蓝忘机与温旭缠斗得难舍难分,可温旭到底是身经百战,经验老道,下手更是利落干净。而蓝家一向重礼,无论是使剑还是驶音都必不可免多了累赘。
三分手软,四分累赘,蓝忘机一时不防,同样被温旭瞄准时机,一剑拿下。
“忘机……噗!”
蓝曦臣昏昏沉沉,堵在心口的余势迫使他停下。伤势严峻,蓝曦臣不得不运功疗伤,但是蓝忘机一败,他望在眼里,更是焦灼万分。蓝曦臣运功不察,脉道错乱,伤上加伤。
姑苏双璧败北,无疑是雪上加霜。相反,温旭带来的人马愈战愈勇,将姑苏蓝氏的人杀得片甲不留。
眼见姑苏蓝氏即将屠没,蓝家的长老们不顾一切要挺身而出,他们一定要保住蓝家的年轻弟子。
“启仁,你带着弟子们离开,我们来断后。”
“别犹豫,人在青山在。”
蓝启仁痛心万分,看看两个受伤脸色苍白的侄儿,再看看存活不多的弟子,走还是留,一下便有了决断。
“好!”
温旭刚穿杀一名蓝家弟子,直觉不好,抬头却见几十个老不死拼命堵上来。
这些老不死冲上来就不管不顾地死缠,甚至一来就是合身抱住,温家修士不胜其烦。趁其不备,长老们引丹自爆。
长老们一个个引丹自爆,继自爆后,终于把结界爆出个洞口。蓝启仁同几位长老,掩护其他弟子出逃。温家修士见状追击,却是被豁出命的蓝家长老绊住了步伐。
姑苏蓝氏一共有四十位长老,经此次屠杀后,含蓝启仁在内,仅存七位。
时也,命也。
温旭却是一下气愤到泄气,这种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功亏一篑的感觉,已经是第二回了。但比第一回有安慰的是,蓝家余孽只剩几条漏网之鱼,不足为患。
可温旭仍旧认为耻辱万分,这是对他能力的质疑,简直耻辱至极。
明明都准备充分,人强马壮,甚至还有人主动告密。到了最后关头,怎么又败了!
温旭威仪重重,杀意满满,吓得手下人不敢松懈。正当焦灼难熬之时,温若寒传来讯息。
温晁已醒的讯息猝然打破了满室的冷凝,温旭撇了一眼那个劈开两半的头颅,吩咐道:“找个好看体面点的盒子装着,粘紧实一点,擦干净一点,这是要给父亲和温晁看的。”
得知温晁醒来的温旭迫不及待要御剑回岐山,然后又被手下拦住了。
“何事?”
“公子,蓝羽该如何处置?”
或许是温旭心情太好了,他一时发了善心。“蓝羽虽然两面三刀,但究竟出了一份力。那就废金丹,不伤性命,发够金银,归隐田野。”
说罢,赤光四起,只余一片空地,微许的灵力飘荡于风间。
区区一个姑苏蓝氏,自然是没有亲弟弟来得重要。同被温氏占据的姑苏蓝氏,同步了云梦江氏的后尘。此时的姑苏蓝氏不再是仙门百家羡艳的礼教宝地,而是岐山温氏座下的一间监察寮。
一日之内,姑苏蓝氏的惨状传遍仙门百家,仙门百家人心惶惶。
传到眉山虞氏之时,已是半旬后。正与虞家舅舅下棋的江澄,他手中不变,白子吃黑子,黑子斗白子,黑白厮杀。
江澄知晓,乱世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