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弟子绝不同意。”
一江家弟子左眼下眼睑划出半寸,只差一点点,险些他这只眼睛就要废了。周遭的鲜血,不知何时染满遍片的莲叶。而鲜血更是分说不清到底是哪方人的,温家?江家?
这个弟子很是固执,他的右臂已然是使不上劲不得不将剑插在地面上以备支撑。可还是执着铸守原地,不松剑柄。
这些弟子交谈处境并不清闲,飞闪跳跃,几人联手踢翻温家人,银光闪过,一颗头颅应声而落。温热的血迹喷射在几人的袍边,几人刚从血坑里挖出来的一模一样。
“弟子自小拜在江氏门下,生是江家的人,死是江家的鬼。如今江氏遇难,岂能临阵脱逃!宁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我不走!要走你们走,我为你们断后!”
弟子的决心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江梦云,听令!这是你祖父亲自下的令!”前来传话的人正是教诲弟子同系的师叔,同为江家的弟子岂能不痛心,但江家败落之势已呈雏象。
因此,他们趁着温家的大军还没有杀到莲花坞的深处,急忙转移阵地和带着年幼的江家弟子撤离。
“梦云师兄说的不错,我们是江家的弟子,而且我们也不小了,可握剑杀敌。”一个圆脸少年喘着粗气,他正是江家这一辈中排行最末的弟子—因为排行第十二,又是最小的,所以个个称呼为小十二。
小十二同样满身鲜血大声反驳,不服师叔的言语。他们年纪的确不小,但是若论年岁来分,这些江家弟子也没有大到那里去。而在他一旁硬撑着的江梦云排行第九,也没有多大岁数,甚至比江澄还要少半岁。
“放他娘的屁话,小兔崽子。立马给老子撤离此处。”软硬不吃的江家弟子碰上臭石头般脾气的师叔,明显落败于下风。瞧瞧这说的什么混账话语,连断后这种不详话语也敢说出,屁话连篇。
要断后也是他们这些做长辈先断后!
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天资卓越之辈,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先将这些小兔崽子妥当送出去,回头再杀回来不迟。
江家的几名师叔刚歇下紧提的心,这些小兔崽子终于听一回人话了。或许是上天由不得他们半点欣慰,江厌离屡屡不合时宜地状况百出。
“啊,杀人了……”一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自江厌离的小厨房传到众人的耳边,众人一懵才恍神发觉江厌离竟然还躲在原先的院子。
自打虞夫人和江澄离开后,江厌离越发苍白无力,平淡无奇,江枫眠漠然置之,魏无羡粗枝大叶。
江厌离在江家没有遭到克扣也算是管事的尽心尽责,单说有多好亦不尽然,知足罢了。于是,在这种尬尴的处境中,无人与江厌离亲近,江厌离愈是足不出户。不是躲在闺房里便是躲在小厨房里煲汤。
众人不敢耽搁,同为江家弟子,不能见死不救。
江厌离简直给眼前这一摊的血迹、残断的手臂吓坏了,方才有人拿着剑就闯进来,见人便刺。身边四个婢女瞬间没了两个,她只好让剩下两个婢女上前挡下。
其中一个婢女不知勇从何处来,穷苦人家出身只余一把好力气使唤,半人高的剔骨刀直直立起,见红袍人就直接砍。
砍人的动作比以往剁肉还要猛,这种毫无章法,乱打乱砍的野路子显然唬住了红袍人,更是唬住了江厌离。
皇天不负有心人,及时赶来的哑奴和两个婢女一起反杀了闯入者。手持剔骨刀的婢女两股战战,几欲先走,止不住地吞咽唾沫,但是小姐就在此处,婢女是不可私自乱逃,否则依照逃奴处置。
寻常婢女哪有什么通天本事,不是人人都有魏无羡的爹一般的运气和实力,她们成了逃奴只会更为凄惨,因而两个婢女宁可守着江厌离也不愿逃离江家。
而江厌离则是惊于两个婢女的无情冷血,二人言语不过三句,竟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似牲畜般砍下手臂,杀了人!她身边居然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甚至还时常陪伴她左右。
这样心狠手辣的女子,江厌离岂敢靠近。
两个婢女丝毫不知江厌离的畏惧,拼命护住的小姐不仅毫无其母的遗风,胆小怯弱不提,事后还打算找由头将她俩发卖。
不明真相的两个婢女还在轻声柔哄尚在惊恐的江厌离,江厌离一向柔弱不能自理,可怜娇滴滴的江家大小姐。
平心而论,江厌离果真没遇过几次血腥之景。膳食所需的鸡鸭鱼亦是脱毛剔骨才呈于她的面前,虽言江厌离时常下厨,倒也不必亲自下场宰杀野生牲畜。
江厌离最擅长的莲藕排骨汤,排骨亦是切成等份大小,莲藕去泥削皮,然后只需调味看守火候即可。
整道莲藕排骨汤的做法并不复杂,食材更是寻常可见,也不清楚江厌离为何只钟情于这一道汤羹。如若真心热衷烹煮之道,大可尝试天南地北、五湖四海之菜色,脱颖成大家亦不失江氏的风采。
赶来的江家弟子却是见到了相处诡异古怪的主仆,江厌离发丝凌乱,双眼通红。可除此之外,只余裙摆星落浅浅污痕,这模样也不像遭受到凌辱的样子。
若非在场的人知道江厌离才是江家的人,险些误以为那两个婢女才是江家的人,只因两个婢女的胆气盛跃于瑟瑟发抖的江厌离。
江厌离余光瞥见江家师叔,急忙上前,活是有厉鬼幽魂追击着她,江厌离一动,她的婢女自然也得跟上。
只见江厌离——她,逃得更快了!
江家一众人远望江厌离慌张奔来,思绪腾涌翻滚阵阵,感知灵力的波动不作假,江厌离的周遭已是安然无恙。
三人宛同老鹰抓雏鸡一般,你藏我躲,江厌离怯怯躲在一位师叔的身后。她原本想寻找阿羡的,奈何魏无羡不在。江厌离只能退而求次躲在了师叔的身后。
“师叔,替我做主……”
眼见此情此景的众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吐露出何些话语才好。
金子轩那一番“江厌离不配为金家主母”的言论到底还是传入江家人的耳中。
起初,江家人皆是愤愤不平,不娶就不娶,何必放出这种言语。……然后便毫无后续了。
这番言论真的让江家人十分不平,可仔细一寻思,金家少主这话貌似并无过错。原先想算账的江家人不得不萎靡不振,错处竟然是在江家这边,金家居然才是苦主。
这……这,万万没料到,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兰陵金氏自觉委屈,云梦江氏亦是不逞多让。
此事不得深究,万万不可细酌,更是不容江家人出面为江厌离讨回公道。
常言道,物以稀为贵,江厌离是为五大世家唯一的嫡女。 只是文不成,武不就。江枫眠与虞紫鸢和离之后,这个嫡女不得不大打折扣,大为缩水。倘若江厌离肖得几分虞氏慕强的遗风,倒也不失体面。
江厌离却是与常人不一般的思涌,她固然伤心金公子对她如此误会深重,可金公子毕竟是她的心悦之人,而阿羡却又是她从小心疼的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让她如何是好,恕她无能为力——江厌离不忍责怪二人。
不得已,心存怨怼的江厌离迁怒于江澄,平日听闻江澄与金公子交好,情同一母。既是交好,那为何不替她美言几番呢?
这般,她也不用遭受风言风语,旁人的三言两语了。明明都是弟弟,相差怎么如此之大。阿羡肯为她出头,江澄身为她的亲弟弟,却是几句好话吝啬启齿。
于是,江厌离为避开流言蜚语而画地为牢,除开日常煲汤外,只望着一株枯败的白牡丹静静痴恋。
望着那一株枯败的白牡丹宛如那一桩尚未圆满便归寂的姻缘,怨从痴情出,江厌离怨天怨地。
怨江澄,为何不肯出力。
怨金光善,堂堂家主却言而无信。
江厌离甚至怨上了虞紫鸢,起初若是无意,何故提出江氏、金氏两家结亲。若是有意为之,何故要在女儿即将姻缘满成之时提出和离一事!
成婚十余年了,如今才破镜言明要和离,岂不怪哉!都十余年了,何苦呢?
非要等到她一颗芳心落在金公子身上才肯罢休,方要此等时节才提出和离一事。
江厌离委屈不堪,一夜之间,她莫名其妙成了他人口中的笑言。她为何不能怨人,怨江澄,怨虞紫鸢。
都是二人过错!
江家师叔思索一番,再望见两个婢女惊慌失措,面如土色,心底寒意刺刺。
真是一脉相传,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手段倒是无师自通。
相互递交眼色的几人顾不了多耽搁,领着小辈们就要撤离,那两个婢女也一起带上。
无论如何,两个婢女的命同样也是人命。
不料,江厌离又是一副泼妇样,不肯离去。
“阿羡和阿爹还没回来,不能走……”
江厌离执意要等着江枫眠、魏无羡,嘴里不断诬陷江家师叔几人以下犯上,不顾尊卑。
“忘恩负义……”江厌离两眼一翻,满景摇曳的莲花在她的跟前灰灰暗下。
“师叔,走吧。四长老是不会胡乱怪罪人。”打昏江厌离的八师妹——江云笙排行第八,四长老是她爹。“你们护着师姐,自有后路。不要干蠢事”江云笙示意两个婢女跟上,两个婢女忍住对江厌离的心悸,小心翼翼上前搀扶起倒地的江厌离。
尽管如此,这些弟子的踪迹还是被温家修士有所察觉。此时,苦苦支撑莲花坞的屏障如同昙花一现的烟火绽放出末一束瑰丽的光华,万物凋零,沉于祭落。
“降或死,选一个。”
温旭轻描淡写再次给出抉择,云梦江氏最后的依仗已破,拿下云梦江氏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