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澜昭有些用力地将我揽进怀里,我这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陛下饮酒了?喝酒伤身……”
“一点点罢了。”他的声音很轻,我很费力才听清,“朕有点难过……”
“皇后有喜了。”
我垂下眼帘:“这是喜事。”
“嗯,本该高兴的。”君澜昭紧紧箍住我的身子,“不知怎的,朕想起那日你哭的模样。”
“轻轻的,任由泪珠一颗颗滚落,连悲伤都不敢大声。”
“朕只觉得心痛。”
“很想见一见你。”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只觉得眩晕。
很奇怪,君澜昭竟然会对我说这些话。
好像我是他珍爱的人一样。
明明……最开始放弃我的就是他。
呼吸不过来了。
头也疼,心也疼。
难道悲伤会传染吗?
我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只是随着君澜昭的动作一同沉沦。
……
皇后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借助药物得来的孩子终究不如自然的孩子康健,她的身子被刺伤后便一直不好,如今有孕,几乎是用自身的血肉来供养,内里已经亏空得厉害。
头三个月的时候皇后还在晨昏定省时洋洋得意。嫌弃御膳房膳食不合口味,挑剔江南织造送来的丝绸不够柔软。
五个月的时候,皇后眼见地瘦了一圈,厚厚的脂粉也挡不住她的憔悴。
后宫的人看得出来,皇帝自然也看得出来。
凤仪宫。
“朕看了脉案,上头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你气血亏虚,皇嗣并不安康,你为何向外传扬你即将平安诞下嫡子?”
原本鲜妍的女人如今像是即将枯萎的花,下巴尖得吓人,一双眼睛又大又突。
“臣妾只是有些体弱,皇嗣定能平安降生的。”皇后咧开嘴,神情瞧来并不正常。
君澜昭有些嫌恶地避开她的目光:“为了这个孩子,你竟变得如此疯癫,哪里还像正宫皇后?”
“陛下怎会这么说?臣妾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女人讷讷地看向往日温情的夫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究竟是为了朕,还是为了迟家满门荣耀,为了保全你正宫地位,你心里清楚!”
君澜昭一挥衣袖,没再看她一眼。
“传朕旨意——”
“皇后有孕,为免他人打扰,免去每日晨昏定省,着其于宫中安胎,不得随意出入。”
皇后愣在原地,捂着硕大的肚子一动也不动,良久才发出一声尖叫:“君澜昭——你幽禁我——”
……
“小易儿是不是该开蒙了?”锦书姐姐摸了摸易儿的脸,从库房里拿出一方砚台,“这是姨姨给易儿的开蒙礼。”
我弯了弯眉眼,揉了揉易儿的小脑袋,道:“还不快谢谢姨姨。”
易儿道了谢,转头和两岁的罗敷凑在一起说话。
“孩子们渐渐大了,我只看着便觉得开心。”
锦书姐姐轻浅一笑,不经意地看向我。
“这样平淡的日子才珍贵。”
我默然不语,只是垂首抿茶。
在这宫中一日,便永没有安宁的一天,姐姐不想随波逐流,但被浪裹挟着,不走也得走。
“皇后……”锦书姐姐压低声音,“大势已去,何必再脏了你的手。”
我的确不必再多做什么。
这后宫得宠的女人一半是魏家的。
君澜昭子嗣稀薄,林林总总四个儿女,三个都流着魏家的血。
可是姐姐啊,我们已经在风口浪尖上,已经不能停手了。
皇后孕八月,血流不止,凤仪宫的哀嚎响了整整两天,这个被迟家寄予厚望的孩子一生下来便没了气。
迟追月当晚便疯了,抱着个枕头喊儿子。
君澜昭不会容忍自己有一个疯癫的皇后,对外只说皇后血崩,随着三皇子一同去了。
……
“锦婳,你协理后宫多年……”
我还是第一回看见君澜昭脸上出现如此犹豫的表情,不免多看了几眼。
“陛下想说什么?臣妾在听呢。”
我侧过身子,浅笑着将茶盏推到他面前,
“慢慢说,咱们有的是时间。”
君澜昭张了张嘴,眼神一瞬间变得温柔缱绻。
“云易和云彦被你养得很好。”
我托腮,斜眼抬眸:“嗯?”
他像是被我的目光灼烫到一般移开了视线。
“中宫空悬,朕属意你为皇后,你意下如何?”
“敏德妃姐姐资历比臣妾深,还有臣妾的姐姐也……”
微凉的指尖抵在了我的唇瓣上。
我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锦婳。”
他轻轻唤我的名。
“朕想要你站在朕的身边。”
我没有再追问。
答案只有一个,因为他想。
做皇后固然有许多好处,但是事务繁杂疲惫不堪,我只好向他撒娇:“陛下,那也替臣妾找一个帮手吧?”
君澜昭了然地点了点头:“朕已经安排好了。”
三个月后,我如愿成为皇后。
从冷宫走到今天,不过短短几个春秋。
我却觉得好像过了半辈子。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到最后这深宫中只剩下自己。
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在游荡着。
如今还有孩子和姐姐,以后呢?我不敢想太多,只是一步步走下去,沉沦在这深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