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
宫远徵“为什么只有一两”
宫远徵一大早就不敢耽搁的赶过来,他不能去前山,只能吩咐下人去拿药,须臾草前山并没有,只有月宫有,所以宫远徵就让人去月宫的药房去拿,明明说的是二两,结果取过来,其他的药材都足够,只有须臾草缺了一两:
空白人物“回徵公子,今年夏日炎热,雨水繁多,须臾草不易生长,只剩下这一两了”
宫远徵“只有一两……”
宫远徵拿着手中的药,眉头缓缓皱起,制作一份解药,就要用一两的须臾草,他跟宫长宁都中了毒,如果只有一份解药的须臾草,那就只有一个人能够解毒
他放下药材,将托盘接过:
宫远徵“下去吧”
空白人物“是”
下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
宫远徵将药材放到旁边,将煮药的锅拿了起来,用清水仔细清理着,然后擦干净里面的水,重新倒上干净的,将药材放了进去
空旷安静的月宫内,宫远徵耳边只剩下了火焰燃烧,药水沸腾的声音,他仔细看着底下的火,认真煎煮着
取来干净的药碗放到旁边,在里面加入了一块蜜糖
宫远徵在煎药的时候,面色温柔平静,像是个再美好不过的少年,药锅热气沸腾,喷洒在脸上,他低头调整底下的炭火
他在这里守了很久,直到一锅水熬成一碗药,才打开了盖子,将药倒出来
滚烫的药汁烫着指尖,他将药灌入瓷瓶中,盖上了盖子
宫远徵看着手中的解药,眼神越来越温柔,慢慢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慢慢往徵宫外围走去,宫长宁最喜欢在那待着,只有那里才能看见外面的光亮,不会太压抑,月宫很多地方都是靠灯火取明,一抬头就是黑压压的洞顶,她坐在那,可以看见波光粼粼的水面:
宫远徵“来喝药了”
宫远徵走过去,将手中的瓷瓶递出,脸上带着笑容
宫长宁只是看着湖面,轻声说:
宫长宁“冬天了”
宫长宁“今年冬天,似乎没有往年那么冷”
宫长宁“雪下的有些快,叶子都还没黄”
她提起来,宫远徵才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宫门选新娘,他们出去接亲出现变故的时候,还是秋风萧瑟,而如今都已经落了纷纷白雪:
宫远徵“今年的雪,下的的确急了些”
宫远徵“应该是个暖冬”
暖冬的话,没有多少雪,天气不会那么冷,她能少受些苦:
宫长宁“暖冬挺好的,这样,你做执刃的第一个冬天,会很温暖”
执刃……
宫远徵的视线动了动,似乎有某种情绪无法遮掩,缓缓显露出来
他有些低落的笑了笑:
宫远徵“我其实,不想做执刃”
做了执刃,没有自由,永远都不能离开旧尘山谷……
宫长宁“我知道”
宫长宁“没有人会喜欢,把自己困在一个牢笼里”
宫远徵笑了,转头看着她:
宫远徵“但现在不重要了”
宫远徵“做不做执刃,都不重要了”
他决定把生的机会给她,所以,是不是执刃,都不重要了……
宫远徵“我一辈子,都是宫远徵”
他抬起宫长宁的手,轻轻一笑:
宫远徵“喝药吧”
那笑容这么温柔,犹如蛊惑人心的药,眼底柔情似汪洋,叫人沉醉其中,宫长宁有那么一刻,沉溺在了这片温柔里,但是她很快回过神,任由宫远徵抓着她的手,将药瓶抵在唇边,唇碰上药汁
宫远徵看见她喝了药,才松了一口气,本来还以为要说多少谎话骗她,还好她不知道须臾草的事情,否则肯定不会喝药了
喝了就好
喝了就好
喝了就没事了
等她离开月宫,哥哥自会照顾好她
宫远徵刚露出笑容,面前的人却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吻上他的唇,宫远徵还没回过神,那人就撬开牙关,将苦涩微甜的药渡了过来,宫远徵顿时一惊,刚要动手推开,她就抚上他的脖颈一顺,药汁就顺着喉咙滑下去
那一刻,宫远徵呛的咳了起来:
宫远徵“咳,咳咳咳”
那种火热的感觉从胃部蔓延开,仿佛要点燃全身的血液
他转过头,满眼惊诧:
宫远徵“你是不是疯了,你把药给我了你怎么活”
宫长宁只是坐在那里,自始至终都这么冷静,她淡淡开口,手落在宫远徵心口,仿佛触碰到了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宫长宁“你不是说过,你能读懂人心吗,怎么这次,就没读对我的心”
宫远徵看着她,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须臾草没有了,没有下一分解药了
宫长宁笑了笑,对他说:
宫长宁“与其问我答案,不如你自己猜一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这哪里用得着猜,宫长宁这么做了,就一定是从月公子那里知道了须臾草的事情,而她选择把药给宫远徵,也是因为想让他活,他们都想让对方活着,只不过,宫长宁使了一些计策
宫远徵看着她,眼泪慢慢落下来,哽咽着,却什么都说不出了,就这么互相看着对方,似乎只是看着那双眼睛,就已经明白宫远徵想要说什么,他抓住宫长宁落在心口的手,紧紧握住:
宫远徵“姐——”
宫长宁低下头,鲜红的血落在衣服上,将紫色衣裙染红一片,宫远徵嘴里的话被堵了回去,低下头,看着那片鲜红的血迹,顿时愣住
宫长宁皱了皱眉,一声无力的喘息后,歪倒在地板上,寒毒攻心,痛不欲生,好似将浑身湿透的人扔在极北之地,浑身赤裸,走在寒冰上的疼痛:
宫远徵“姐”
宫远徵连忙伸手去拉她,可是解药的药劲上来,灼热的感觉充满全身,他的解药是按照寒毒配置的,热毒的人喝了,会很折磨
就像是此时此刻,犹如把人放在烈火上炙烤,双腿麻木,使他刚想起身,就摔在了地上:
宫远徵“姐!”
宫远徵低头往前挪,麻木的腿拖在地上,他的脸很红,脖颈也很红,好不容易把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来,抱在怀里,他却站不起来,只能看向四周,无助的喊:
宫远徵“来人!”
宫远徵“姐,长宁,长宁”
宫远徵一遍遍的唤她,可是怀里的人毫无反应,冰冷的好像一块寒冰,他的眼泪落下来,低下头,第一次觉得这么恐惧,就是恐惧:
宫远徵“有没有人!月长老!宫子羽!”
宫远徵“快来人啊!”
他的喊声回荡在山洞中,可是回应宫远徵的只有回音后的寂静
解药灼烧着五脏六腑,灼烧心脉,仿佛要将血液蒸发干净,宫远徵忍不住疼痛,抱着宫长宁的手臂止不住的颤抖
最后,他闭上眼睛,慢慢倒在地上,头发上的铃铛砸下去的时候,发出格外响的声音
那一刻,宫远徵看着眉睫挂了一层冰霜的人,心中有一种无法忽视和拯救的无力
他闭上眼睛,握紧宫长宁的手,这一刻,宫远徵觉得,如果这解药,可以让热毒,将中毒的人反噬而死,也挺好的,至少这样,就不用去面对,没有她的生活……
——远徵……
——远徵……
——远徵……
他忽然惊醒,却发现自己看到的是头顶的床帐,耳边还有水的嘀嗒声:
宫长宁“你做噩梦了?”
宫长宁的声音
他连忙坐起来,看着面前面色仍然有些苍白,唇却因为胭脂而殷红的人,她还穿着那身紫色的裙子,却干干净净,没有血腥:
宫远徵“噩梦……?”
宫远徵喘着气,额头上还都是梦魇时的冷汗
原来是噩梦吗……
可为什么,那种濒死的感觉,这么真实……
宫长宁“这么大人了,做个噩梦还弄成这样”
她把帕子叠整齐,伸手给宫远徵擦汗,他的抹额都没有摘取,就这么戴在头上,宫长宁帮他整理了一下,那到不安的视线就在她身上黏着
宫远徵看着她,心里还是很不踏实:
宫远徵“这个梦很可怕”
他抓住宫长宁的手:
宫远徵“你让我抱一会,好不好”
梦中的一切都太真实了,那种窒息的疼痛,眼睁睁看着她呼吸消失,却因为双腿麻痹无法起身的无力感,都过分真实
宫长宁放下手,任由宫远徵把她抱进怀里,抱的很紧,他埋在宫长宁脖颈间,近乎贪婪的呼吸着那沁人心脾的药香
急促凌乱的呼吸让她有些痒:
宫长宁“很痒”
宫长宁刚想把他推开一些,宫远徵就抱的更紧:
宫远徵“别动”
宫远徵“让我抱会”
他身上的不安感很重,宫长宁能感觉到那一下有一下剧烈的心跳,透过衣衫传递过来
宫远徵抱着她,感受着独属于宫长宁的气味跟怀抱,才终于一点点的冷静下来
噩梦……
只是一场梦而已……
是梦而已……
他已经来了这里许多天,蚀心之月却仍然没有找到准确的解法,这天底下,甚至就连神医谷都解不了的毒,宫远徵都解的轻而易举,如今面对这蚀心之月却屡战屡败,但明明每一次的解药,都越来越温和,每一次的解药都很有用,但就是解不开,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没有解药的毒,只要是毒,就一定有克制的东西
宫长宁顺着他的头发,揉了揉宫远徵的后脑
那人抱的更紧了一些,还在想蚀心之月的事情
从一开始,月公子就告诉他,喂给宫长宁吃下去的是毒药,又跟他说藏书阁的典籍中,记载着天底下所有毒药和解药,并且宫远徵也确实在那里翻出了蚀心之月,也就是半月之蝇,从一开始,他就坚信,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蚀心之月是毒药的事情
可是现在,宫远徵却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毒药都有克制的东西,可他却拿蚀心之月没有办法,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蚀心之月
并非毒药
而是……
宫远徵睁开眼睛,冷静非常:
宫远徵“药……”
宫长宁“什么?”
如果是药都话,不管配什么,都只会加大或减弱它的药性,根本不存在解毒这一说法
宫远徵突然放开她,然后掀开被子下床:
宫长宁“远徵——”
从一开始进入月宫,喂宫长宁吃下蚀心之月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试炼,而月长老后来说的那些话,则也是试炼里的一环,第二关试炼根本不是解毒
宫长宁看他气势冲冲的样子有些不放心,连忙跟了上去,拉住宫远徵:
宫长宁“怎么了”
月公子“恭喜徵公子”
月公子“看你的样子,是已经通过第二关试炼了”
月公子闲庭信步的走过来,站在不远处轻轻一笑
宫远徵看着他,带着一些被耍弄后的生气:
宫远徵“蚀心之月根本不是毒,而是药,从进月宫开始,你说的那些话就是假的”
知道宫远徵平生最讨厌被人戏弄和欺骗,月公子也只好安慰的笑了笑:
月公子“我也是为了试炼的公平,三域试炼百年来皆是如此,徵公子,还请见谅了”
月公子“不过你说的却实没错”
月公子“蚀心之月乃是补药的一种,对身体大有益处”
宫远徵“补——”
宫远徵明显一愣:
宫远徵“补药?”
那些东西就算不是毒药,也不会是补身体的——不对……
宫远徵“七蛇花,僵蚕,尸虫脑,都是剧毒,七蛇花封住七经八脉,僵蚕的毒性就无法扩散,尸虫脑令人浑身麻痹,却又恰好克制的僵蚕的毒性”
宫远徵“但是里面混合的苦心草,恰恰令能使人暴毙而亡的剧毒,改变了一点点的药性,也就是这一点药性,将剧毒,改成了烈性补药”
宫远徵自顾自的叨咕着,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他之前因为太担心宫长宁,所以根本没往这些方向去想,如今冷静下来才明白,为什么剧毒里,会有解药类的药材:
宫远徵“所以咳血,麻痹,内力尽失,都是这补药的副作用”
月公子点了点头:
月公子“没错,但这些除了内力尽失之外,都会在半个月内消失”
月公子“可唯有内力尽失这一点,是最严重的弊端”
听他这么说,宫远徵也严肃了起来:
宫远徵“什么意思”
月公子“很简单,意思就是,没半个月,徵公子你会有一次内力尽失的时候,大概会持续两到三个时辰,也就是月蚀之时”
月公子“在这期间,除了内力尽失之外,咳血跟麻痹,以及浑身痉挛的剧痛也会随之而来”
宫远徵的眉头皱了起来,眼中仿佛有拨不开的阴霾,看来月公子的话,的确让他有些思虑:
月公子“但其实,这也并不是全然没有破解之法”
月公子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月公子“听说徵公子,培育出了早已绝迹的出云重莲”
月公子“此花可解百毒,治百病,能让人起死回生”
月公子“它可以解蚀月的副作用”
月公子“只是”
月公子“你舍得吗”
宫远徵视线动了动
自然是舍不得
他这出云重莲,是十几岁的时候找到的,找了那么多年,也只找到了那么几颗种子,这些年来精心培育,就是为了等出云重莲花开,治宫长宁的身体:
月公子“第二试炼已经结束,二小姐该先行离开了”
宫远徵“等等”
宫远徵开口打断,转头从后腰抽出一根响箭,放进宫长宁手中:
宫远徵“把这个拿着,如果遇到危险,就发响箭唤我”
宫远徵“若我在后山来不及,哥哥也会过去”
她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来:
宫长宁“放心吧,我在前山,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