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冥冥缝隙

住院部

褚熠枕在洁白的软枕上，静静的闭着眼睛。失血过多的她自从醒来后便时常冒冷汗，头晕目眩，忽然抽筋。被包成粽子的右手因为褚熠睡着就不由得动弹，所以被主任医师吊了上去，这一吊上去，难受起来就更折腾了。

鹿麖日日除了跑警局，审犯人，就是在医院照顾褚熠。每当她想起褚熠脸色苍白的躺在鲜血满满的浴缸里，心脏就会不由得紧紧扭成一团，疼得撕心裂肺。

褚熠很想快点下地走路，但是医生嘱咐她要循序渐进，急不得。她不听，她想去问问贾云的过往，她想弄清楚他到底为什么杀人，她想亲眼看着贾云为他的罪行忏悔。

褚熠觉得，即使那些死者生前真的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那么制裁他们的会是法律 ，而不是肆意的剥夺他们的生命。无论是谁，他的生命都是可贵的。生物学对生命的起源是这样解释的：以人类为例，在2.5亿颗精子的争先恐后你死我活下，他们是脱颖而出的二十颗左右之一，在那二十多颗中，能进入卵巢生长发育的只有一颗，后续的细胞分裂也关于这颗精子的成活率。

他们曾经为了活着那么的勇敢，生命是多么的来之不易。每个人都不应该轻易地糟践了它。

房门被敲响，褚熠转过头来，黑色的马丁靴首先踏入，随后便是奶奶灰的短发。

“鹿队，审讯结果怎么样了？”褚熠一边问一边起身。

“哎哎哎！别起来 ，我把床给你摇起来。” 鹿麖迈着长腿走了进来，拉过椅子坐下，摇起摇杆，褚熠便靠着床坐了起来。鹿麖随手拿起旁边甯星辰买来的黄桃，右手从腰间的微型黑色包里夹出了一把小刀，边削皮边回答：“差不多了，该交代基本都交代了，过几天应该就能破案了。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那……鹿队能不能说说他交代了什么？”褚熠笑问。

鹿麖抬头对上褚熠的眼睛，眸子里全是期待：“你就这么关心他？”

“鹿队，说给我听好不好？”褚熠右手指尖轻轻拉住鹿麖握着小刀的手。

“小心，别割伤了手指，”鹿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见褚熠手指收回去后，无奈的娓娓道来：“行，说给你听，贾云以前是一名心脑血管科医生，他在他27岁的那年遇见了他的恋人时年，时年也是男性，并且父母是经济系学家……”

“时年也是开公司的老总，两人相恋五年的时候，有一天股票跌价的时候问贾云借了400万，贾云东拼西凑总算是集齐钱给了时年，时年当晚喝醉便强要了贾云，一晚过后就删了贾云所有的联系方式，并且出了国。”

“这是些什么东西……”褚熠骂道。

鹿麖勾唇轻笑：“时年对此的解释是他想出国创业，等有钱之后再给贾云一个家，但是那晚的冲动却不在计划之内，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贾云。”

“……贾云倒也是个可怜人。”

鹿麖把手中削好皮的黄桃递给褚熠：“快吃。”

“哎，鹿队，如果你是时年你怎么办？”褚熠坏笑道。

“噗……”鹿麖不由得笑出了声：“第一，我不是同性恋，第二，我个女人能去嫖了谁？”

“鹿队！我是说如果。”

“从法律角度上来讲，没有如果～”鹿麖看着褚熠的小脸调侃。

“……”

褚熠把手中的桃子放在柜子上的盘中，索性撇过头去不理她。

“如果是我，”鹿麖见小东西不高兴了，只能顺着她的话回答：“我会带她去国外注册登记结婚，给她一个交代。我这辈子没缺过钱，所以我把钱的因素排除了……”

“没缺过钱？你家有矿？”褚熠来了兴致。

“……”鹿麖无语，这小丫头想起一出是一出：“我家没矿，我是于仕安公司最大的股东。”

“啧啧啧，那可不就是有矿吗？没想到啊鹿队。我听我哥说……你是鹿氏的千金？”

“那个老东西我恨不得杀了他！”鹿麖激动的握紧了双拳，刀尖深深地刺入手掌，竟感觉不到疼痛。

褚熠握住鹿麖的血淋淋的右手：“鹿麖，放开！你……不疼吗？”

“抱歉，我失态了，”鹿麖摊开手掌把刀扔在地上，伤口触目惊心：“没事，不疼。”

褚熠握住她摊开的右手，看着鹿麖的伤，心疼的扭作一团，这但凡是个正常人看到都会不由生出怜悯之情的：“护士姐姐！”

小护士一听到褚熠的声音就赶紧跑了进来。

“护士姐姐，她……受伤了，能不能给她包扎一下。”

褚熠急切又期待的看着护士，护士眼睛移向鹿麖的手掌，伤口血流不止，想来不浅。

“好，在这里别动，我去拿绷带和碘伏。”护士吩咐了鹿麖便出门去了。

“你说说你，”褚熠碰都不敢碰鹿麖的伤口：“你恨就恨嘛，干嘛伤了自己，多疼啊……”

“这点小伤而已，我以前在其他国家破案的时候武器都是私有制，受伤最严重的一次是子弹同时打到胃里，大脑里，不还是照样活下来了？”鹿麖希望褚熠别那么担心自己便把曾经伤痛的过往讲给褚熠听。本以为她会一笑释怀……

鹿麖的腰间忽然一暖，身前紧紧的贴着一个香香软软的身体，肩上多了一张已经恢复了几成血色的精致小脸。

“小心，你左手还……输着血呢。”鹿麖任由她贴在自己身上，只是把她的左手再次放平。

“阿鹿……”褚熠又一次用这个称呼来叫鹿麖，第一次是在大兴滨河森林公园，第二次竟然是在医院：“不要用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因为这是别人所不能感同身受的伤口……”

鹿麖有些震撼这个小姑娘所带给她的温热，多年以来，孤傲的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侦破各种各样的案子，见了各种各样的人心，杀子的挚亲，变态连环杀手，庞大黑恶势力，生命恶作剧，烹尸，分尸，轮女干，无原则的偷盗……这让她产生一种世态炎凉，从无真情实意的心理，褚熠作为一个刚刚认识一周不到的人，给她的是从没有人给予她的爱。思及此处，眼泪竟没出息的滚落了下来。

“好……”嗓音沙哑，声音呜咽，心里却是甜甜的：“以后不会了。”

褚熠听出她的嗓音不太对劲，便起身看了看她的面孔，那双冷冽的眼睛此刻竟然再无从前的桀骜不驯和生人勿近，取而代之的是心酸和眼泪。

褚熠抬起那只被包成粽子的手，用食指和大拇指为鹿麖擦干了眼泪：“别哭啊！怎么哭了？”

“褚熠”

“嗯”

“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鹿麖有些内敛，此刻的她尽失往日的叱咤风云，英姿飒爽。

褚熠被逗笑了，继续擦着鹿麖的眼泪：“阿鹿，我们已经是了。”

门外的护士很不识时务的敲了门……

“鹿小姐，您的伤口还流血吗？”

——

北京刑警国家局

“褚法医，案子快要结束了，尸体也该安息了吧？”陈洎荣从审讯室里踏步而出。

褚无勚敷衍似的笑了笑：“不，只要犯人一天不获刑，死者便一日不安息。”

“行行行，我不理解！”陈洎荣为了不再与褚无勚多费口舌赶紧回去见媳妇便敷衍了事的回了一句话。

“得，赶紧回去看余北去吧，余北今天早上都累的昏倒了。”步焜揭穿了陈洎荣的心思。

“……连续一周不睡觉你试试！我看你晕不晕”

“……”

“好了好了！都不要闹了，麖姐回来让你们两个吃不了兜着走！”

甯星辰见不得吵吵闹闹，随口搬出了鹿麖。

众人一听鹿麖，赶紧闭上了嘴。

“哎对，麖姐一早急急忙忙的审完贾云就走了，去哪了？”孟天翔无意的岔开了话题。

“去医院，看熠熠去了。”甯星辰并没有停下整理资料的手。

“哎，褚法医，麖姐怎么对你妹妹那么上心？”步•八卦•焜问。

“鹿队总觉得褚熠受伤责任来自于她，内疚吧。”

“嗯……”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份愧疚里，在万籁俱寂时，呼吸与呼吸缝隙已经淌进了别的深情。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