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当你老了

　　　　在火车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车窗外的风景看久了也总会无趣。

　　顾一野看出宋晓青在缓慢而有规律的颠簸中渐渐有了困意，想了想，身体微微往后靠在椅背上，拍了拍自己的肩，示意宋晓青可以靠着他睡一觉。

　　心里还是有一点紧张的，但又带着更多的期待和雀跃。

　　宋晓青也不扭捏，一点点靠过去，好像能听到顾一野胸腔的心跳声。

　　紧绷的情绪让感官变得无比灵敏，她听着听着，似乎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也逐渐和顾一野同频了。

　　等醒来时，窗外是壮阔的日暮。

　　夕阳在广袤的土地上洒下大片的金红，一条长河向着列车的方向奔流而来，粼粼波光折射出瑰丽绚烂的色彩。

　　这场景壮美得近乎不真实。

　　顾一野在她呼吸节奏发生变化的那一瞬间就察觉了，见宋晓青似乎还没彻底清醒，呆呆地看着窗外，也没出声，只是微微变动了一下姿势，把人拥在怀里。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无声地看完了这一场浩大的日落。

　　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过了。

　　当残阳消逝在地平线的那一刻，他们有了一种奇妙的错觉，仿佛就这样相拥着过完了一生。

　　宋晓青想，她大概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场日落了。

　　它发生在一个一切如常的傍晚，晃动的车厢奇异地安静，时光也慢下来，让她能听清身后人的心跳和呼吸。

　　她靠在喜欢的人怀里，所有别扭和生涩都淡去，只余安稳。

　　就好像一切的惶惑和悲痛都能被这场日落所治愈。

　　宋晓青往后仰了仰，感觉到头顶划过顾一野的下巴，便微笑起来。

　　他们好像又找到了彼此最舒服的相处状态。

　　她想起叶芝的一首诗，便慢慢念了出来：

宋晓青“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宋晓青And nodding by the fire，take down this book,

宋晓青And slowly read,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宋晓青Your eyes had once,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宋晓青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宋晓青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宋晓青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宋晓青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这首诗一共三节，她念了两节，便不肯再往下念了。

　　顾一野垂眸，问她：

顾一野..“怎么不念完？”

　　他并不像宋晓青那样熟悉这些外国的诗歌，但这首诗算是脍炙人口了，在学校的时候，很多人都借这首诗表白。

　　它的中文译名是——《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宋晓青偏过头，抬着眼睛看他：

宋晓青“我觉得停在这里就好。”

　　因为最后的那一节，是忧戚的沉思，是爱人孤独的低喃。得不到回应的爱情，不肯消逝，就只能步上山岗，掩藏在群星之间。

　　那是叶芝和茅德·冈的爱情，不是顾一野和宋晓青。

　　对面的小女孩也睡醒了，看着他们依偎在一起的样子，捂着嘴偷笑起来。

　　宋晓青对上小朋友天真的眼睛，收回思绪，坐直了身体，不自觉地冲顾一野撒娇：

宋晓青“小野，我饿了。”

　　顾一野便放开她去弄吃的。

　　小女孩看着解放军叔叔走了，小小声跟这个漂亮的姐姐说自己刚才发现的秘密：

　　“姐姐，刚刚那个解放军叔叔偷偷亲了一下你的头发，被我看到啦！”

　　宋晓青笑着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下次，该看着他的眼睛念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