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太阳有点毒,白子画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小丫头。兴许因为累了,她没有平日里的活泼,一张精致的小脸被晒得通红,祭天仪式时挽的精致的秀发也有些散乱,被汗水粘住,倒显得有些许的狼狈。
浅笑一声,把手中的东西暗暗放进了墟鼎当中,在她面前蹲下了身。
花千骨不明自家师父所为何意,就听那人清冷的声音传来:
白子画“上来,师父背你回家。”
简短的一句话,心头却千回百转。
前世,蛮荒当中那每夜的蚀骨销魂,她多想他能来寻她。
然而今生今世,他许她白头之约,带她回家。
心中释然,她浅笑,眸中似含了万千星辉。
攀着他的肩,安详的趴在他背上。
她浅笑,这个脊背将为她撑起整个世界,而这个人,将与她永世相携。
揽着她的双腿,稳稳地将她拖起来。
真好,两百年的千回百转,他终于还是寻回了她…
猛然,一阵强烈的疼痛感汹涌而来,似是要将他沉沦在一个名于死亡的境地。
艰难的咽下了喉咙那口即将喷洒的腥甜,他苦笑,千年道行,飞升成神,自己的身体却会有强弩之末的那一刻。
身形微微佝偻,
白子画“咳咳咳!”
尽管刻意忍住那股足矣让人窒息的疼痛,他还是不可遏制的咳了几声,不知是不是隐忍,猛然带出了一口黑血,身形不稳,他竟生生双膝跪地。
白子画“噗!”
一口血疾喷而出,心口传来剧烈的疼痛,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锤了锤。
花千骨“师父!”
见他的身体竟这样虚弱,花千骨忙挣脱下来,想要去搀扶他起身。
白子画“别动…会疼…”
他真的很虚弱,先前与各派掌门交手,再散去修为,怕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了。
花千骨“到底为什么?”
她有些木讷,却再也不敢去碰他了。
他都已经这样了,到底为什么还要背她?他的身体分明是不能动气受累的,是她忘了,她不知道,他竟如此虚弱。
见她急了,白子画忙暗运内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好了些。
伸手想要去拉她,嘴角亦扯出了一抹极致苍白的笑意:
白子画“你别怕,也许只是血不归经,如今将这瘀血吐了出来师父倒觉得舒服不少。”
花千骨“真的吗?”
昨日夜里见他呕血呕到痉挛,花千骨不免有些质疑,真的像他说得这般轻巧吗?
白子画“傻丫头,师父何时骗过你?”
他笑,又道,
白子画“好了,上来吧,师父一直蹲着也是会累的。”
花千骨“可是师父你…”
小丫头不依,恐他身体受累又呕血。
男人轻笑一声,只是语气里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白子画“你只道我身体不能受累,但你可还记得你师叔所言?我身体亦不能动气,你每每忤逆我之时,可会怕我会气急攻心呕血身亡?”
花千骨“你!”
看着男人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花千骨却无话可说了。
白子画“咳咳咳…”
为了证实自己的病情,他又重重的咳了几声,一只手捂着心口的位置,故作疼痛。
咬了咬牙,她才无奈的重新伏在他背上。
花千骨“为老不尊!”
暗暗谤诽一句,却还是担心他受累又会诱发病情。
感受到背上的重量,他深深的闭了闭眼,全身都传来了锥心刻骨的疼痛,他怕,怕自己真的站不起来了。
喘息了片刻,用使用大量的内力压住伤势,这才艰难的扶着一旁的树干站了起来,只是那身形竟始终一直佝偻,那腰骨,竟真的直不起来了…乍看像是垂垂老矣的老人。
背上的人忍不住低泣起来,却又死死的咬住下唇,不让他察觉分毫。
手,环上了他的脖颈,一遍遍抚着他的脸,手心湿润,她知道,那是汗与血搅混在一起。
天啊,她的师父,她的王啊,到底为什么会那么虚弱。
花千骨“累吗?”
她问。
白子画“不累…”
他答,可出口的声音却颤抖至极,像是含着一口血。
终于,她再忍不住,低泣出声,歇斯底里的控诉道:
花千骨“傻瓜,你怎么这么傻,会疼的啊…你会死的…”
白子画“咳咳咳!咳咳…不…不会…你…你还在…咳咳咳…我怎么舍得死?”
你还在,我怎么舍得死。
花千骨“呜呜呜!师父一直在咳血,小骨好怕,真的好怕…”
豆大的泪珠狠狠砸在他脖颈、后背上,似是穿心透骨的毒药,腐蚀开衣物,狠狠的侵蚀着他的肉体。
白子画“噗!”
又一大口鲜血呕出,他的身形开始摇摇欲坠,一双腿几乎站不住了,可却还死死的扶住她,唯恐摔了他的珍宝。
花千骨“啊!白子画!你够了!把我放下来,你会死的!”
呕了那么多血,他不累死疼死,都会血尽而亡的。
白子画“不会的,有神谕在,不会死的…”
她下的神谕,即是保他之计。
白子画“你别动,我会疼…”
那么久了,整整百年千年,花千骨终于听到他喊疼…
花千骨“可是师父啊…你受不住的啊…”
她没有哭了,只是声音疲惫的像是一个老者。
白子画“嗤,是啊…我真的有点受不住了,我好累,好疼,我好怕自己站不起来了,长留上仙白子画在世人面前何时有过这一幕?可是我不能啊,我说过,要许你永世之约,这一次,我不能再负你了,无论再累,我也要带你回家…”
花千骨“我不要…不要…”
她又哭了,泪水几近打湿了他的衣物。
白子画“噗!”
又一口血吐出,他的腰又弯了一分,他真的怕他背不了她了,那他该如何带她回家?
不能!哪怕死,他也要将他的女孩带回去,弥补两百年前那一战的遗憾…
血,化作缕缕血丝从嘴角徐徐流下,他的脸白到透明。
好在现在是晌午,也出了繁华地带,小路上并没有人路过。
她哭累了,抚着他的脸安静下来了。
白子画“是我的错,不能予你一世安然。”
这天命的不公,我该如何护你周全?
花千骨“不是的,师父从未辜负于我,从未…”
花千骨“只是我,当时忧愤伤心,竟不顾师父清誉,逼着你在天下人面前承认,今时今日,是小骨一人的错…婆娑劫,不死不疯便成魔,是我…将长留上仙白子画,拉下万丈红尘,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