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终相见

眼前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白子画翕动一下干裂的嘴唇，缓缓抬头，便又慢慢闭上了眼睛，遮住了眼底浓郁的失望。

不是她…

竹染“尊上，这些天可还好？”

竹染一脸快意的看着被高高吊起的白子画。

　　他的白袍早已被鲜血浸染，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破损。

　　他从来没有想过，总有一天他不仅能让摩严成为七杀殿的阶下囚，甚至还能将白子画踩在脚底下。

白子画“叫花千骨出来见我。”

他没有睁眼，或许是真的不想被他看见自己此时的狼狈吧。

竹染“我知道你很失望，你的话，我已经带到了，可是神尊她不愿见你。”

终于，他缓缓睁开眼，只是眼眶微微泛红。

　　她不肯见他，她还是不肯见他，无论受自己多少伤害都不曾有过一丝怨言的她，终归还是因为他间接害死了糖宝而埋怨他。

　　当日，她居高临下的站在他面前，说，断念已残，宫铃已毁，从今往后，你我师徒，恩断义绝。

　　那颗痛到麻木的心依旧狠狠的抽搐着，周身几大气血依次传来剧烈的疼痛。这是一生当中，最让他肝肠寸断的画面。他拼尽全力，哪怕魂飞魄散，却终究还是将恶人逼上了绝路。

　　竹染却冷笑一声，声音里不带任何一丝感情，甚至嗜血：

竹染“被绑在柱子上的感觉怎么样？堂堂的疼痛长留上仙，却成为七杀殿的阶下囚。”

面对这一番嘲讽，他不为所动，双眸呆愣着，久久没有言语。

竹染“可惜没有销魂钉，不然我还真想让你多体会一下神尊当时的恐惧和绝望。”

看着面前的人，竹染微微有些愠怒。哪怕失仙身成了凡人，哪怕被绑在这里将近七天，却依旧尘埃不染，不见半点狼狈之态。

　　这个天之骄子，从来都是让人望尘莫及的姿态。

竹染“看着我！”

他一把勾起他的下巴，可白子画眼中的深邃之意却狠狠的吓了他一跳，让他的手不由一抖。

　　他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番不把所有放在眼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竹染“我知道你此次来用意何在，神尊对你早无师徒情分，你不要白费心机。否则她不杀你，我自会杀你。”

他低下头去，没有再接他的话，又似喃喃自语。

白子画“我，只求见她一面。”

听着他这番似于卑微的话语，竹染冷笑一番：

竹染“可惜，她不愿。”

闻言，男人痛苦的闭上了双眸，一张脸几乎透明。

　　竹染伸手点了他的穴道，喂了些薲草给他吃。毕竟白子画如今已是凡胎俗体，不吃不喝绑在这里撑不了多久。神尊看上去虽然不管不问，可真若连白子画也死了，还不知道她要变成什么样子。

　　………

　　穿过空荡荡的冰廊，是一间巨大的布置华丽精美的卧房。夜明珠柔和的光幽幽照亮每一个角落，花香遍布的床榻上躺着绝世的美人。

　　花千骨安静的在一旁坐下，低头看着，看着那人红润的脸颊，睡的格外恬然，情不自禁的想伸出手触摸，却在最后一刻停住，迅速收回，仿佛这一碰，就弄脏了他。

　　姐姐…你想我了么？你想醒过来么？

　　的确，现在拥有洪荒之力的她轻易就可以将杀阡陌从梦中唤醒，可是醒了之后呢？让他看着她如今长大后不人不鬼的样子？那个疼她爱她总是恨不得掏心掏肺给她的姐姐，最喜欢她单纯傻乎乎的样子。因为重视，所以在乎。她不想被他看见，不想看见他心疼的样子。

竹染“神尊，明日属下要率兵攻打蓬莱。”

花千骨“知道了，我说了这些事不用向我禀告。”

花千骨头也不抬。

竹染“神尊，单春秋已经在外面跪了几天几夜了，现在还在外头。”

花千骨“他喜欢就随他去，不用管他。”

花千骨早已无心这些事，她只想与姐姐在这里长眠，不再过问世间一切。

竹染“白子画已经来了这。”

那人俯首在她耳畔留下了这句话，还不忘观察一下她的神情。

听到那三个字，她微不可查的顿了顿，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花千骨“不见。”

冰凉的两个字，她用来掩饰渐渐崩溃的心脏。

　　竹染似笑非笑：

竹染“属下无意与他为难，是他自己不肯离开。”

闻言，她微微蹙了眉，缓缓下榻：

花千骨“我去看看。”

既然已无欠，何必相避？

　　二人行到关押白子画的大殿，那几丈高的门吱嘎一声打开。

　　白子画闻声艰难的抬眸看去，顺着门开透进来的光亮，他看见那抹红色的身影一步步向自己靠近。

　　那死寂的双眸复燃起来，体内的热血仿佛沸腾，他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然些。

花千骨“这就是你所说的自愿？”

仅一眼，花千骨便转移了视线。

　　竹染笑，没有言语。

　　小骨…

　　他那苍白干涸的唇瓣微微抖动了一下，却又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底下那个女人，是他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这些日子，他无数次期望看到她。可在相见的这一刻，千言万语却无法道明。

　　她终归还是变了，她没有再限制自己的生长，她终于长大了。可是长大后的她眉宇间全是默然，他竟生出了几分陌然。

　　她终于抬头看他，只是本该平静的心脏还是抽搐了一下。

花千骨“白子画，你来做什么？”

本已决定各不相干，他如今区区凡体，何苦来自找其辱？

白子画闭了闭眼，不忍再看她眸中的释然，终于开口吐出两个字：

白子画“杀你。”

她虽不再当他是师父，他却始终当她是徒弟。她做错了，他就不能置之不理，必须清理门户。这是他对她的责任，也是对天下的责任，哪怕大错终究是由他促成。

　　花千骨低下眼眸，十六年来头一次有了想笑的冲动。可嘴角依然僵硬，做不出任何表情。

　　哪怕事到如今，他还是一心想要杀她。

　　当年诛仙柱下，手提着断念剑一步步向她走来的白衣人，再一次映入她的眼帘。

　　抬头看着他，眸子里全是凌然：

花千骨“白子画，你不欠我什么，而我欠你的，早已经还清。想杀我，可以，各凭本事。看在终归师徒一场的份上，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仙身因我而失，我再给你一滴血，你当做施舍也好补偿也罢。法力恢复，就立刻离开。”

白子画终于缓缓睁开眼，静静的看着她，缓缓摇头，似是艰难的道：

白子画“杀你之前，我不会走。不然，你杀了我。”

他如何能走？没有她的绝情殿，仿若冰窟般绝望。他曾在迷梦中梦见她，不仅一次！

他的眼睛不再明亮，却依旧深邃，花千骨依旧看不懂。他是一心来求死的吗？还是觉得自己的感情可以被一再利用，一直被他摆布？！

花千骨“好，既然就是你想要的，我便成全你。”

她不再眷恋，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花千骨“来人，把他带到我的房里去。”

花千骨“白子画，从今往后，你可以时刻待在我身边，无论用什么手段，随时想杀我都行，凭你的能力。但是当然，我不会再在你身上浪费半滴血。”

她眉头微皱，转身离去。白子画一从柱子上被放下来就晕了过去。

　　竹染看着花千骨离去的背影，满意的点了点头，总算在她身上看到一丁点的情绪了。果然，这世上只有白子画才做得到。

　　花千骨，我希望看到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