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服下了异朽阁能暂时恢复仙身的秘药，可魔界阴气太重，他如今的能力仅能让他堪堪过了忘川，接下来的路程只得靠他自己了。
七杀殿位于魔山之上，那山势陡峭，曾经多少年轻气盛的凡夫俗子想要跨越这座山，却狼狈的丢了性命。更何况他现在重伤在身，又那受的住这般劳累？
紧握了广袖下的那只手，他薄唇紧抿，竟真的抬脚攀爬上去。
山势陡峭，他只得拿出一把匕首借助外力攀爬。
那两只手因为之前狼狈爬行留下的伤口如今结了痂，但依旧怵目惊心。
因为拼尽全力，他的手背青筋暴起，太阳穴处的青筋亦突突而出。
他的身体不好，平时在绝情殿步行没几步就能气喘吁吁，更何况现在攀爬这座陡峭的魔山。
那手上的痂裂了开来，鲜血瞬间渗了出来，刚好滴在了山上的白雪里，像冬日里绽放的腊梅。
白子画“呼…咳咳咳咳…”
他的身体受不住这番折磨，双腿微微颤抖，体力开始有点不支，但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依旧拼命的往上攀爬。
白子画“咳咳咳！”
刚刚爬到半山腰，他的体力已经完全不支，那双腿几乎没有办法直立。他拼命的咳嗽，却又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被迫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片刻。
看着遥不可及的山顶，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薄唇微微抖动，出口的一句话竟是：
白子画“你别怕…我们很快就能相见了…”
白子画“咳咳咳！”
他的身子摇摇欲坠，好在脚下的石块够大，不至于让他掉到山脚去。
他空出那只没有拿着匕首的手死死的捂住胸口的位置，在努力的替自己顺气。
漫天的白雪越下越大，他没有仙力护体，现在竟感觉丝丝寒气逼人。
白子画“我从来没有想过，终有一天，我会有今天这个地步。”
那干裂的双唇扯了扯，竟是这番自嘲般的言语。
他一直位于高处，是任何人都遥不可及的地位，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今日这种狼狈的地步。
但…
白子画“尽管如此，我甘之如饴，虽死不悔。”
没有她，那才是真正的痛彻心扉，只要她还在，魂飞魄散他也在所不惜。
只喘息了片刻，他又竭力的往上爬去，有些尖锐的石块已经将他的手臂和小腿磨破了皮，甚至有血珠渗了出来。
他那本就没有血色的唇已经干裂，泌出点血来。
风雪越来越大，他有些冷了，双眸里的焦距开始微散，却又被他强行凝聚。
风雪无情的打在他的身上，就着他的体温化了开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脚下踩空，竟掉落山去！
………
“吱嘎”生锈的铁门被人打开，摩严警惕的抬起头，在看清来人的时候，眼里的神色由一开始转变到狰狞、懊恼再到最后的绝望。
竹染“哈哈哈！”
看着面前狼狈的男人，竹染放声冷笑，眼睛里都是泪，都是快意的泪。
突然，那双浑浊的眸子变得凌厉起来：
竹染“在你杀我娘的时候，你可曾想到，有朝一日，你也会成为七杀殿的阶下囚！？”
摩严双手绑着，整个人被吊在半空中，因为怒火，那张脸变得狰狞起来。
摩严“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依然会选择杀了她！七杀妖女！人人得而诛之！”
摩严“如果让我知道你的存在，你就活不到今天！”
看着面前这个流着自己血液，和那个女人的结晶，摩严眼里除了怒火再无其他。
怒火的驱使下，竹染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狠狠的插到了男人的身体上，还用力的往里加深。
摩严被这挠心的疼痛折磨得冷汗直流，却又死死的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惨叫。
看着男人即使很痛苦却又不敢痛呼狼狈的模样，竹染的心里竟闪过一丝快意。
竹染“哈哈哈哈！”
摩严“畜生！畜生！”
摩严被折磨的实在忍受不了，只得咬紧牙关狠狠的咒骂。
竹染“哈哈哈！”
竹染心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心下一狠，竟真的剜下他的一块肉！
摩严“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因为疼痛，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可却依旧死死的咬住牙关。
看着男人苍白的脸色，竹染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竹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轻易地死去。我来，就是专程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在我之后收的那个好徒弟，落十一，他已经死了！”
闻言，摩严那双眼睛蓦然放大，显然不相信。
竹染却冷笑一声，继续道：
竹染“糖宝为了救花千骨出云宫被霓漫天给杀了，落十一，也被误杀了。”
竹染“恭喜你呀，现在连一个徒弟都没有了。”
这个消息，对摩严来说无非是晴天霹雳。只见他脸色煞白，拼命的摇头：
摩严“十一…十一…”
他喃喃自语般的唤着他的名字，仿若失去了左膀右臂般的疼痛。
摩严“你怎么那么傻啊？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
竹染见他依旧没有半分悔意之心，咬牙切齿的道：
竹染“事到如今，难道你一点悔意都没有吗！？”
摩严“我没有错！要说错了，就是心软犯下大错，让你们祸害我长留千年基业！”
竹染“呵…”
少年笑了，一如当初拜他为师那般一样明媚，可接下来的才是晴天霹雳。
少年一手狠狠的勒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抵到了身后的柱子上。
竹染“你就那么在乎长留山？那，我就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我，毁了它！”
言罢，便转身离开了地牢，那铁门又复关上，徒留摩严在那落寞。
摩严“十一…十一…”
他喃喃自语般的唤着他的名字，心痛到无法言语。那个孩子，他寄托了无限的心血，费尽心思地将他培养成下一任长留掌门。他死了，也证明他所有的希望都死了。
摩严“十一…那两个妖女有什么好的？竟能让你们个个都为她们放弃长留，更让自己堕落到这种地步？！”
他不明白，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师弟，他一直悉心栽培的徒弟，为什么会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更不明白，那两个妖女到底给他们下了什么妖术。
十六年前的五星耀日，他仍历历在目，白子画竟在最后关头丢出掌门宫羽，弃他长留千年基业于不顾，带着那个妖女一走就是十六年！
…………
出了地牢，看见面前的那一抹红色身影，竹染愣在原地了。
花千骨就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他的一双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感情。
竹染“神尊？你怎么会在这？”
他有些心虚，不敢直视她那双深邃的眸子。
花千骨“你去见他了？”
花千骨并没有绕弯子，直接问了出来。
竹染“神尊！我！”
竹染双膝跪地，想要说些什么。
可关键时刻，女人竟转移了话题：
花千骨“竹染，我如今可以用我的妖神之力去除你脸上的疤痕。”
闻言，竹染微微一愣，不明她所意。
竹染“谢神尊恩典，但是不必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带着伤疤活着。”
如何能去除？那个男人加持在他身上的，区区只是这贪婪水伤疤那么简单？
花千骨“那你对摩严的恨呢？”
女人的一句话，让竹染失了神，只得垂下头，没有再言语。
花千骨“你不肯除去你脸上的疤痕不就是不想让自己忘记这一切吗？”
这一句话，已经足够让竹染失控。
是啊，他无非不想忘记，这杀母之仇，弑爱之恨，他如何能忘却！？有生之年，他一定让摩严尝受到和他一样无望的苦楚！
花千骨“你的爱人就在不远处，那口冰棺里。你却那么久都不敢去见她，而你的亲生父亲，杀母仇人，那么多年站在你面前，你却口口声声地叫他师父！这就是你吗？”
若说先前那两句话让竹染崩溃，而这句话却足以让他松开了紧握的手。站起身来，看着她的后背，冷笑道：
竹染“是啊…这么说来，我跟神尊还真的有很多相似之处，同样是被各派所抛弃，同样在众人眼里是那么的十恶不赦，同样是摩严和白子画的耻辱。既可怜，又可恨呢！”
闻言，花千骨脸色却有些苍白，她微微偏过头去，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异样。
竹染“哈哈哈！”
他又何曾不知道女人此刻的心情？仰天长啸，与她擦肩而过。
他走后，她所有的防备都卸下了，身子踉踉跄跄，竟真的瘫坐在地上。
“同样是被各派所抛弃，同样在众人眼里是那么的十恶不赦，同样是摩严和白子画的耻辱。”
竹染的话像是魔咒一般缠着她，让她几乎元神分裂。
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她没有做任何十恶不赦的事，她没有！
手，抚上了白皙的左脸，那块伤疤早已不在。
她…不想成为他的耻辱…
………
痛，无望的痛，侵蚀着他的魂魄；冷，蚀骨的冷，像是无数条长长的触手紧紧的包裹着她的身体。
他终于被迫在那绝望的梦魇中惊喜，却发现四肢百骸，甚至是每一个细胞都没有不痛的。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身上的几大气穴依次爆破，鲜血流了出来，他竟在血泊当中睡了一夜，那不染纤尘的白衣被鲜血渗透，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张了张嘴，试图想要唤她的名字，才发现自己竟无法言语。
全身传来了锥心刻骨的疼痛，他就知道，在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会没有受伤呢。
从怀中取出几个瓶瓶罐罐，他现在是凡人之身，难免会磕磕碰碰，好在他随身带着上好的疗伤圣药。
脱下了里衣，他的全身竟都是密密匝匝的伤口，尤其是那六十四个窟窿，格外怵目惊心，甚至都能看到森森的白骨。
他心一横，勉强的用内力竟真的用横霜剜下了腐烂的腐肉。
锥心刻骨的疼痛，让他几近昏死过去，他竟生生没有发出一点惨叫声。
脸色几乎透明，他飞快的将圣药撒到伤口上，等了半晌，那血就完全止住了。
他穿好衣物，抬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掉到了一个山谷里，貌似还是在半山腰。
这样还好，现在刚刚凌晨，天色微微亮，大概是丑时，他喘息片刻，卯时在攀爬，大约到酉时就能到七杀殿了。
思及此，他嘴角微微上扬，盘腿而坐闭目调息去了。
大约只喘息了一两个时辰，他就睁开眼。
突然，一个诡异的声音传来，在幽深的山谷里竟是那么突兀。
但见那天之骄子的脸色一红，原是自己失了仙身，几天来滴水未进，饶是这重伤的凡体受不住了。
从广袖下取出一个瓶子，将里面的辟谷丹吃下，方才止住了饥饿。
以横霜支地，艰难的站起了身体，可那双腿还是不住的颤抖着。
一手支着横霜剑柄，一手扶着山壁，他艰难地前行着。
风雪中，他依旧用那把已经钝了的匕首一点点艰难的往上爬去。
白子画“咳咳咳…”
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被大风所掩盖，他一张脸因为咳嗽异常通红，不住有大口大口的鲜血呕出。
那白雪有些打在他的墨发上，这曾是他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期望的白头偕老啊。
路上，那吐出的每一口鲜血，有一些被大雪所掩盖，有一些刚刚呕出的，像是腊梅般绽放在雪地上。
终于，历经两个时辰的攀爬，他终于艰难的到了山顶。
那一刻，他却仿若失了全身的力气，双腿一软，就这样倒在了雪地上。
白子画“噗！”
一大口黑色的血液呕出，他彻底的闭上了双目。
那一大口血，竟奇迹般的没有被白雪掩盖，而是形成了一大朵鲜红色的冰雕，竟是曼珠沙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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