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1）

“阿祝呢？”我忽然想起，便问小玉。

“阿祝姑娘受伤了，还没醒来。”

我想去看看她，小玉便带着我同师父，来到阿祝的房间，可进门之后，眼前之景却大出我所料。

眼前一片凌乱，那床上已无人影，我赶忙前去查看，发现阿祝已经不见了。

小玉也慌了，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方才...她还在这的。”

“去找卫大哥来。”我说罢，小玉便急急忙忙的跑去寻卫大哥。

我同师父面面相觑，实在想不明白阿祝会去哪，莫非是回花满楼了？

我们一行人分头寻找，去了花满楼，医馆，甚至找遍了玉门城，都寻不到阿祝，亦不在常靖王府。黄昏时，找寻无果的我们又回到常靖王府，卫大哥呆呆的坐着，抱着头，有些魂不守舍，急切的说：“她还受了伤，能去哪？”我虽安慰着，“别着急。”可我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内心也生出一丝不安。

是因为我，她才受伤的，我必须找到她。

卫大哥急了，质问起小玉：“你做什么的，连个受伤的人都看不住？”他皱着眉，拳头紧握着，指甲似乎要掐进肉里。

小玉低着头，“殿下宴请楼兰国主，人手大多都去了，我一时没注意……”她的声音里带了些哭腔。

师父打起了圆场，一边安抚着卫大哥，一边安慰小玉，我焦急的在房里踱步，在脑海中设想了千万种可能。

路过窗子，我望见黑夜中的月亮，大漠的月总是明亮又皎洁，我忽然想起来些什么。“今日几月几日？”

众人有些纳闷，小玉开口说道：“正月十七。”

原来，今日是二哥的忌日，近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竟忘了这日子。

（2）

“去忘川谷。”

忘川谷是大漠中一处峡谷，顾名思义，地势凶险，从古至今，不知多少人有去无回，二哥正是葬身于此。

我同卫大哥来到时，天色已经全黑了，远远的，看见阿祝的背影，果然在此。

她穿着一袭红衣，长发披散着，坐在沙丘上，月光洒在她的衣襟上，在沙丘上投射她孤单的影子。

她远远的望见我们走来，有些惊讶，又低下头来，“你们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还受着伤，怎么…”卫钦小跑去她的身边，说道。

却被阿祝打断。“我没事。”她还是低着头。

卫大哥见她这样，有些手足无措，想了许久，说道，“颜将军为国捐躯，世人对他是极为尊重的，如此也算是值得了。”

“用他的命换的，没有什么是值得的。”

阿祝抬起头来，我才发现她满脸泪痕。卫大哥望着她，皱着眉，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想，阿祝大概不愿意让卫大哥知道她同二哥的过往，便让卫大哥先去一旁，然后坐在阿祝身边。

许久，我们二人都不讲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望着黑夜里的忘川谷。我今日才发现，她同我一样想念着二哥。

我望着忘川谷，仿佛能看见大漠孤烟中二哥拼死杀敌的样子，仿佛能看见他血染沙场的样子，仿佛能看见他临死前视死如归的神情，我耳边又回荡起二哥的声音，他曾说“小言在等我，我便会回来。”

我转头望着阿祝，打破了这长久的寂默。“不是说，都忘了么？”

阿祝吸了吸鼻子，望向忘川谷。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却说：“他死之前，我曾叫他带我走，就当个逃兵，我们两个人，亡命天涯。”她顿了顿，苦笑道“他连死都不怕，却怕带我走。”

我突然明白阿祝先前说的话了。她爱他，却又恨他丢下她一个人离去。她本是生如浮萍，二哥是她的全部。我想，她曾经是那么努力的想要留住他，如今才会怪他怨他，说出都忘了的口是心非的话吧。

（3）

夜深了，有些淡淡的凉意，我见阿祝还带着伤，便同她一起回常靖王府。

安顿好阿祝后，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嘱咐卫大哥和师父照顾好阿祝，便开始收拾着准备离开。如今医馆回不去了，我无处可去，却也没有在常靖王府的理由。

“颜姑娘要走了吗？”身后传来常靖王的声音。

“嗯。”我低下头不敢看他。

“身体没事了吗？”

“没事。”

“你我之间，非得如此生疏吗？”他微微皱着眉，他此时的眼神，带着苦涩与温存。

我一声不吭的，只是觉得无话可说。

这时，小玉跑了过来，“快去看看阿祝姑娘吧，她疼的不让我给她上药。”

我急忙跑去阿祝房里，她趴在床上，背上是触目惊心的血红的烧伤，我虽见过无数病人，如今却还是吃了一惊。

我拿起洒落在地上的药罐，“这是我师父给你开的药，虽是疼了些，毕竟是对身体好的，总得忍着。”说着，便在她身上轻轻涂着，她疼的吸了一口气，却没反抗。

“我都看到了。”她忽然说道，“他是常靖王吧。”

我愣了愣，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当年，颜将军虽顽强抵抗，可玉门边塞早已不支，节节败退，朝廷明知玉门抵抗不住，却迟迟不派援兵，当日，正是朝廷命他们发起攻击，他才战死沙场。只能怪，他站错了边。”阿祝叹了口气。又说，“斯人已逝，活着的人不该为了他而折磨自己。”

我才发现，原来他一心一意忠于的朝廷，才是真正杀死他的。

我好像明白阿祝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