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

日子慢悠悠的走，六月的时候乾隆封了晴儿为和硕公主，赐婚与福尔康。那当初修了一多半的公主阁加班加点的干，终于赶在七月的婚礼前完工。老佛爷执意让晴儿从慈宁宫出嫁，又让永琪作为送亲兄长，甚至在拜高堂时，拉着皇帝一起坐在了正中间，吓得福伦夫妇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合宫的后妃福晋格格、满朝的命妇夫人谁人敢不来给这个面子，瞧见这大婚的排场与满车满匣的嫁妆不由得叹道“什么叫天家贵女、什么叫十里红妆，这才是呢！老佛爷对这个晴格格是真的疼到心里了”也有人不服气，说这晴格格再受宠，也不过是个王府格格罢了，无父无兄的，排场大过天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可马上便有心思深沉的反驳，这哪里是给晴格格做排场，这分明是要大家知道，老佛爷对晴儿都如此疼爱，对自己的亲孙子五阿哥，那岂不是更疼。她就是要满朝文武都明白，风要往哪刮。

小燕子哪里管这些弯弯绕绕，五个月的身子不知为何已经大了许多，夏天穿的又薄，看的更加的惊人。景阳宫上下是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就连晴儿婚礼，老佛爷都以人多事杂为由让她好生歇着。大婚那天刚好是七夕，永琪早就去了慈宁宫忙前忙后，小燕子立在景阳宫门口，看着被红色裹挟的合宫上下忙忙碌碌，响彻云霄的器乐声让她不住的回想起当年紫薇出嫁的场景，这一切原本是她心心念念最为期盼的事啊。这四方的天空，外边的人看起来是何等的气派华贵，可里面的人才知道是有多么的孤单与无奈。

“福晋，这大婚还要好久呢，五阿哥今日回来的定是早不了，咱们进去吧。”云飘站在她身后，瞧着她的脸色劝道。

小燕子摆摆手，又回头看她，云飘算起来比她还要大两岁，她不是没有盘算过要她出宫嫁人，可谁知云飘性子烈，大有若让她出宫嫁人她便一头撞死在神武门的气势，也只好作罢，想着之后再做打算。如今却突然发现，自己私心也想要她陪在身边，这样总觉得，一切都还是刚嫁入景阳宫的样子，有紫薇有晴儿，也不用去体会那些勾心斗角与痛彻心扉。

云飘早知福晋不会愿意回去，正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劝时，瞧见不远处如嫣与含香结伴而来，不由得喜道“如妃娘娘吉祥、香妃娘娘吉祥”

原来如嫣知道小燕子心情不好想来看看，而含香则刚好闲来无事出来看婚礼的热闹，在御花园一碰上便相约一起来看小燕子。才到宫门口，就看到一副美人忧思图，大红的宫装上牡丹含苞待放，龙华上绣着萱草花，远远望去实在是一副恬然的贵妇气派。可瞧她紧皱着眉头，双目含悲，如嫣便知，一年多了，小燕子还是没有放下，不禁感叹二人姐妹情深。

含香不知这些，自她进宫来，这位五福晋永远是一派开开心心的爽朗样子，也暗自羡慕着，皇帝与太后疼着，五阿哥这样的如意郎君爱着，还有韵果儿这样可爱的女儿，在她看来是一点烦恼也没有的了。今日却罕见她这般惆怅的模样，不由得奇道“听说晴格格与五阿哥情同亲生兄妹，福额附我瞧着也是一表人才，这该是一桩好姻缘呀”

小燕子听见这句却更添悲凉，是啊，这该是一桩好姻缘，如果没有夏雨荷，如果紫薇没有进京，如果她不搞出这些真假格格、阴差阳错，也许所有人都会顺遂的生活着，尔康一定会欢欢喜喜的娶晴儿，两人也会是一对神仙眷侣，至于永琪应该也会娶一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姑娘，三妻四妾尽情的享受属于他的万里河山吧。

如嫣见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也不知是不是孕期的关系，小燕子最近总是神情恍惚，就爱想那些有的没的。便岔开话题道“都说景阳宫的好吃的好玩的是最多的，难不成福晋就请我们在门口饮风食露不成？”

小燕子扑哧一笑，笑如嫣惯是一个爱逗她的人，又赶忙邀两人进来，吩咐云飘和水碧看茶。含香还是第一次来景阳宫，好奇的瞧着这里的摆设。却发现这不同于常去的慈宁宫与延禧宫，更不同于她那具有异域风情的宝月楼。室内的陈设简单又不失温馨，摆的不是那些古玩字画，更多的是些民间常见的小玩意儿，制作精美又不失可爱，要不是小燕子唤她，怕是要看的入迷。

“你若是喜欢，便拿几个回去，我这里反正多得是。”小燕子递给她一杯茶又奉上茶点，她还饮不惯茶，总觉得又涩又苦，哪里有葡萄汁好喝。可又耐不住这扑鼻的香味，没忍住尝了一口，不由得叹道“这茶好香，也不苦！难道就是你们中原最为出名的龙井？”

话一出口，便见宫里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如嫣轻咳一声也是担忧的看向小燕子，却见她安抚的笑笑，好脾气的冲含香解释道“这是原来紫薇创的法子，雨后荷露为水煮以兰花茶，便芬芳馥郁。当初还取了个十分好听的名字：‘蕙质兰心’”

含香一听更好奇，“‘蕙质兰心’好好听的名字，这个紫薇一定也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她也是皇上的妃子吗？好像从未见过”

如嫣不禁扶额，这个含香怎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分明是要往小燕子枪口上撞，小燕子这次已经做不好表情管理了，有些哽咽的说道“她与你一样，都是和亲公主。一年多前，嫁到了准格尔。含香，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吗？我可以开诚布公的告诉你，因为她。我总觉得，我对你好一些，在遥远的漠北就也会有人对她好，关心她吃不吃的惯，穿不穿的暖，在乎她开不开心，想不想家。”

含香闻言一愣，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位宠冠六宫的五福晋会处处维护她，原来是因为那位素未谋面的格格。但却并不难过，安慰她道“会的，这位紫薇格格这样善良聪慧，一定会过的很开心的”

门外的鼓乐声渐渐的歇了，问过了才知道原来公主的花轿已经出了宫门往学士府去了。如嫣和含香不知晴儿的心事，只是想到自己那根本没有什么仪式的成婚，一架轿子一张红布便算成了皇上的女人又不由得感到悲伤，羡慕道“小燕子，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婚礼一定特别快乐特别满足吧”

难过了好几天的小燕子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似是在回忆四年前的点点滴滴，甜蜜的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两人，缓和气氛道“去年七夕在杭州，那里的青年男女都会放灯祈福。我们不如也去，也算不辜负了这良宵”

含香作为回疆人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节日，如嫣就熟悉的多，左右四处看看什么也瞧不见，“人家放孔明灯也是要有灯的，你现在凭空变出一个不成？”刚说完，就看见小燕子邀功似的喊了声“云飘，把本福晋的灯拿来！”

云飘笑嘻嘻的应了一声，迅速去耳房取了几盏灯来，大红色的颜色与今日极为相称，勾勒着样式不一的细纹，仔细看去竟是不少的民间故事，这个是八仙过海，那个是大闹天宫，虽然是简笔却又形神皆在，不由得叹道“小燕子，你这画画的技术是越来越精进了”小燕子嘿嘿一笑，推着两人便要去御花园放灯。

到了才知，今日的御花园才是喜庆的不得了，高高矮矮的树上挂着形色各异的红灯笼，树干上围着红色的丝绸，少见的明亮的月光与之交相辉映，搭配着开得正盛的花朵，在回疆长大的含香不由得叹道“我从未想到，御花园的夜色这么美。我好想跳舞，好想唱歌”

小燕子一听高兴的不得了，若不是如嫣拉着，此时怕是要跳起来，自几月前的宫宴惊鸿一面，倒是从未再见含香跳舞。如嫣也是满满的期待，已拉了小燕子要把这空地让出来。

含香已经翩翩起舞，红色的衣摆缀着白色的绒毛，旋转间随着头上的毡帽一齐开出花来，周围已有暗香浮动，又有几只蝴蝶绕于周围，她转便跟着转，她停便跟着停，她跳便跟着飞，她舞便跟着旋。一轮弯弯的月亮刚好映下柔和的月光，在周围似成一道暖黄的光圈，与脸上恬然的微笑相得益彰，映得她愈发的光彩照人，彷佛下凡的嫦娥仙子。

一舞毕，小燕子和如嫣早已经看呆了，如果说那晚的含香是惊艳，那么今晚便是“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心直口快的小燕子开口道“我此时，竟有点嫉妒皇阿玛”

含香和如嫣扑哧一笑，都被这敢想敢说的格格给逗笑了。瞧着天色不早，赶忙拿起孔明灯，“快点教我们放吧，不然可就过了时辰了”

小燕子也忙点头，又瞧见含香拿了就要点，连忙阻止“大家放灯是为了祈福，你不写祝福放它还有什么意思”云飘已经递了笔墨来，小燕子率先取过一支笔，刷刷的在红纸上开始写。如嫣和含香也依样取过，却是一个凝眉细思，一个庄重虔诚。

小燕子这次写的倒是快，想去看含香的却发现她用的是回语自己看不懂，再去看如嫣却发现她迟迟未动笔，不由得奇道“你怎么还没写呀。晴儿说过不用写诗的。”如嫣笑着瞟了一眼她写的“永琪和小燕子要一起白头到老”，略有些失落道“我只是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枕边人是皇帝，她不爱；心上人虚无缥缈，她不知；家中高堂只为家族，她不敬；膝下无子女承欢，她不疼。一番斟酌后竟发现她竟然一点愿望都没有。但又看看小燕子期待的双眸，也不想扫她的兴，“这就写了，我要写呀，祝我们小燕子和五阿哥一辈子和和美美，生上一宫的娃娃！”

小燕子一跺脚，大喊一声如嫣，已经羞的躲进了含香的怀里。含香也笑着，小心翼翼的握着手里的红纸。如嫣顺着目光去看，也不自觉的读了出来“愿麦尔丹～”她突然噤声，先是好奇又是羡慕的看着含香，真好，她还能有一个放在心底的人，她还曾知道爱情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

小燕子看不懂回文，又听如嫣只说道一半，不由得好奇道“麦尔丹？是什么灵丹妙药吗？和紫金活血丹一样的吗？”

还没得到含香的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声如洪钟的怒吼：麦尔丹是谁！

小燕子吓得一激灵，还未升起的孔明灯从手中掉落，被风一吹就滚到了乾隆面前，三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行礼。定睛一看，原来永琪也站在一旁。在拼命的给小燕子使眼色。

小路子已经极有眼色的拾起了孔明灯，从小燕子的角度看去，乾隆先是震惊后又是愤怒，再抬眸时似乎已经按捺不住火花，那盏小燕子费了好大力气做成的灯也已经成了一团红纸，“好一个愿与他生生世世、年年岁岁”。

“皇上请息怒！”

砰的一声，红纸团砸在了含香的脸上，她低下头默不作声，乾隆见状更气，直接命令道“永琪，你给朕好好查查，这个麦尔丹是谁？找到后马上押入天牢”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夹杂着火气，加之帝王的威严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小燕子和如嫣都不由得把头低的再低些，惟有含香昂起头来直直的对上他的目光。

她看见含香站了起来，红色的裙摆旋了个圈，若有若无的香气缥缈在空中，原本喜庆的红色此时看着竟有些煞人。含香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双手交叉缓缓行了一个回族礼仪，轻灵的声音回荡在幽幽的御花园内“含香是回疆献给皇上的礼物，礼物是没有心的。所以含香的心在谁哪里与皇上都无关。”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似是没想到这个来自回疆的姑娘会如此的勇敢有性格，寂静的空气里乾隆大呼吸的声音十分的响亮，乾隆扬起的手掌高举着又放下，而后转身看向跪在一旁的永琪“永琪，不用押入天牢了，直接杀无赦！”

永琪一惊，忙叩首道“皇阿玛，那个麦尔丹他也许只是爱慕香妃娘娘，这几个月来没有兴起任何风浪，皇阿玛何不放他一马，也是为了与香妃娘娘的感情考虑不是？”

谁知乾隆却微眯着眼，瞥了一眼永琪“爱慕？你会容许有人爱慕你的小燕子吗？朕的女人竟然有人敢肖想！既然你不想揽这个差事，就和小燕子滚回景阳宫好好地待着！”说罢，又传旨让八阿哥永璇负责去寻找麦尔丹，然后气冲冲的一把扯过含香，像是拎一只小猫般消失在了夜幕中。

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了光，繁星点点也似是失去了原本的光彩，一阵风吹来，几瓣花簌簌落下，几人瞧着含香的那一抹白最终消失在了尽头，不曾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见这位香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