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有情无晴团圆宴

许是见气氛有些压抑，皇后掀开了帘子想透透气，那边晴儿和尔康正低声交谈的画面就这么的闯了进来。老佛爷眼角眉梢又染了笑意，一拍手道“说是忘了什么事情，看尔康和晴儿这样子，当初做主要他们一起出来游玩真是对极了。小燕子，你这一路上可有观察出什么，晴儿与尔康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佛爷话音刚落，皇后与令妃也都是极感兴趣的样子盯着她。她暗道怎么是个女人哪怕贵为太后皇后也会如此的八卦，一边又在想，该怎么委婉的表示他俩根本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事实，犹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吧，哦对了，在杭州的时候一起作诗来着”

几人明显有些失望，孤男寡女外出相处快两个月，竟然就一起作了诗，晴儿和尔康这两个孩子莫不是在皇宫里被憋傻了吧！

这边几人聊着八卦，那厢父子两人却沉重了许多。乾隆瞧着这个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手上缠着的层层的绷带，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犹豫了半天才道“怎么样，还疼吗？”

猛然被皇帝父亲如此关怀，永琪受宠若惊，连忙摇摇头，称只是皮外伤并不碍事。没想到乾隆却勃然大怒道“皮外伤不碍事！今日要不是朕刚好赶到，你和你最爱的妻子就成了刀下鬼了！你要让你最宝贝的女儿成为没爹没娘的孤女吗！仁慈是好事，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万万要不得！到了今天，你难道还觉得你做个闲散王爷，游山玩水就能平安、就能保小燕子母女平安了吗？”

永琪闻言怔住，是啊虽说之前老佛爷反复告诉过他，可他总觉得兄弟一场，只要自己表明无意便还是兄友弟恭的一家人，却完全忽略了史书上的只言片语带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惨烈。见他沉默不言，乾隆也觉得有点不忍心，拍拍他的肩膀道“永琪，阿玛对你的期望你应该知道。此次南巡，你留守京师监国，不要急功近利，也不要畏畏缩缩。朝中在你走的这一个多月都闹翻了天，你得努力让更多的人为你所用，至少得相信你。”见他想要插嘴，又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摆摆手道“山东一事，巡抚方式舟斩便斩了，但是以儆效尤警示一下其他人就行了。记住‘水至清则无鱼”，再深究下去于国于你都无利。”

永琪似在思索，也似在消化这话里的意思。乾隆见状便知道至少这次这个倔脾气的孩子是听进去了，朗声笑道“好啦！回去路上慢慢想。韵果儿还在京城等着你们呐！这顶马车比较舒适，你与尔康都负了伤，便都上来好好养着，朕会派一支卫队把你们平安送到京城”说罢，就要起身离去，快要下去时又转身道“永琪，你要记住，这一身的荣宠是朕给的，朕也随时可以收回去。你可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也别做出什么让人后悔莫及的事情！”不夹杂一点情感的冰冷的警示，永琪震惊的想从其中窥见一丝刚刚那个慈爱的阿玛的影子，却只捕捉到一抹明黄的背影，眼神暗了暗，默念这就是帝王吗？

可是他已经毫无退路了不是吗。

他掀开帘子，让阳光肆意的洒在身上，才觉得心里暖和了些。不远处的树下嘉妃正与同来南巡的永璇说着话，树荫遮住了大半身，他微眯着眼也看不清表情。只是彼此都在默默注视着，一明一暗，一黑一白，眼波流转间已是暗潮汹涌，他心里默默叹口气却没有躲避，直到不远处出现一抹翩然的粉色衣衫，银铃般的笑声又回荡在耳边，他才终于觉得温暖了起来。哪怕前路艰难险阻，波云诡谲，幸好小燕子一直都会在身边。

他放下帘子，张开双臂等着爱妻扑个满怀……

告别了皇帝一行，一南一北相向而行。宽大舒适的马车里一片沉默，卫队一前一后开道，识途的老马叮叮当当，速度也快了不少。小燕子半撑着脑袋，晃了几下终于困倦的去会了周公。永琪轻轻的把她的头揽过来靠在肩上，又小心翼翼的盖了层披风，才看向低头沉默的两人，恳切道“我听小燕子说，老佛爷又提了指婚的事情，也许等南巡回去后便拖不了了。经过这次的事情，我们可真就算是‘生死之交’了，你们对此事到底怎么想的，能帮的我与小燕子一定尽力。”

尔康与晴儿听闻都十分感动，却又同时摇摇头，晴儿低头把玩着萧，尔康则释然的笑道“萧剑的那句话，让我彻底放下了。作为福尔康，我将永远拥有完完整整的夏紫薇。可是作为御前侍卫，我有我的责任，与明珠格格权当相识梦一场。她作为一个女子都有这样的魄力，我必当为她守护好这片她用幸福换来的太平的盛世。”又看看晴儿，“我愿意娶晴儿，也愿意为了你赴汤蹈火。既然硝烟不止，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永琪还没来及说话，晴儿已经应了是，她又小心翼翼擦拭了一遍萧，似有不舍却又决绝的把萧交给了永琪“哥，如果哪天你又遇见了萧剑，便把这只萧还给他吧。当初有情，似萧如郎意；如今清醒，还物断君情。”她说的决绝又坚定，永琪不忍看着妹妹如此伤情，劝道“你都没有问他，怎么知道他当真‘无情’呢？”

晴儿却苦笑着“我今日见他，就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他问一句，哪怕就一句‘晴儿，你愿意跟我走吗？’我都会放下一切，什么老佛爷的恩情、你的亲情，什么格格的尊贵地位、荣华富贵……可是他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那要我如何呢，或许他有苦衷，可他不愿为了我而放弃那所谓的苦衷，难道我就要为这么一个不是全心全意待我的男人而放弃其他珍贵的情感吗？原是我无福，可是他也不配我那般炽烈的感情”

尔康一时被晴儿所震撼，原以为她是最温柔的姑娘，总是跟在老佛爷身边温言软语，八面玲珑哄的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今日才知，原来竟是个如此聪明又果敢的姑娘。无关爱情，只是单纯的欣赏她的独立、她的高贵。

小燕子似乎有些被吵到，迷迷糊糊的呓语一声，又在永琪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的睡去。永琪怜爱的看着她的睡颜，轻轻为她抚去眉上的皱纹。刚刚他听得真切，小燕子唤了声“龙井”……

没几天，马车便进了京城，熟悉的乡音与熟悉的风景让几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小燕子更是想到能够见到女儿激动的不行，才刚进了西直门，便嚷嚷着要先去鄂府看女儿。尔康和晴儿也知她的心思，换了另一辆马车护送晴儿回宫，只说让五阿哥与福晋快去寻女儿享天伦之乐吧！好在小燕子现在一颗心全在女儿身上心情好得很，不然尔康怕是又要吃不少苦头。

八月的北京已经开始有些凉，才跳下马车的小燕子不由得打了个颤，却还是激动的就要往前跑去。永琪跟在后边抱着件披风，把她摁在怀里系着带子“刚刚在马车里暖和出了汗，这外边的风一吹再感冒了怎么办。知道你想念女儿，就不怕过了病气给孩子？”

小燕子努着嘴，听话的把披风拥了拥，嘴上却不饶人道“我真当你心疼我，原来还是最心疼你的女儿”永琪知她开玩笑，却也顺着她的话道“哪能啊，我最心疼女儿她额娘”小燕子戏他一句油嘴滑舌，却也由着他牵着进了府门。门口的家丁忙请安道“五阿哥吉祥，五福晋吉祥”

声音不小，府内院子里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来拜见请安。鄂夫人得了消息，抱着韵果儿赶忙从花园里走过来。等到真的见到女儿时，又是欣喜又是紧张。正要拜见行礼，韵果儿早就从她的怀里跳下来，猛的扑倒小燕子怀里，一口一个额娘喊着。小燕子还从未与女儿分开这么久，也是抱着心肝儿的叫，连连在小丫头脸上亲了好几下。永琪见状不禁有些吃醋，蹲下来从背后变出一串糖葫芦，逗她道“韵果儿不想阿玛嘛，阿玛可要伤心了！”说着似乎还要落下几滴泪来。

咱们最是聪明伶俐的敏意公主怎么会不识得，一双小手忙攀上阿玛的脖子，撒娇道“想的想的，韵果儿好想阿玛！”又见永琪指指自己的侧脸，一个还带着口水的大大的吻就印了上去，让永琪好一阵得意，不住的说“哈，我的女儿她就是聪明。真是阿玛的贴心小棉袄”

小燕子见这位荣亲王越来越离谱，赶忙阻止他再犯傻，夺过糖葫芦塞给女儿。果然小姑娘见了糖葫芦迅速忘了阿玛，自己蹦蹦跳跳的吃去了。永琪见怀里的贴心女儿突然跑远，不由得有些惆怅又有些气，又见小燕子冲他一挑眉，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鄂夫人这才寻了空，一甩帕子便要行礼，忙被小燕子一把搂住“额娘，您受苦了”

认亲已经快两年，还是第一次听她喊额娘，鄂夫人一时愣在当场，好一会才抱着女儿轻哄着“哪有额娘不爱孩子的，这些苦都不算什么。我的女儿才是苦了，小时候颠沛流离，都是怪额娘啊！”

永琪看着母女两人哭作一团，连忙劝道“天下阴差阳错，却也都是命运的安排。如今小燕子平安长大，我又能得此良缘，过往的事情便也不要再提了。额娘也要保重身体，莫要太过伤心！”

鄂夫人听见他这句“额娘”，吓得松开了小燕子，诚惶诚恐道“五阿，荣亲王，臣妇如何担得起您这句额娘呢”

永琪温和的笑着，虚扶着她“若是在宫里，该守得规矩我便不强求。可是这是在小燕子的娘家，我唤一句额娘岂不是应该的。小燕子是您女儿，我是她的丈夫，难不成您还不认我这个女婿不成？”

鄂夫人闻言不禁感叹，贵而不骄，温和有礼，怪不得常听人夸，这样好的儿郎，她的嫣然真是有福了。正感叹着，就听见小燕子开口冲着永琪撒娇道“永琪，今晚我们在家里吃饭怎么样，然后我也在这里歇下，我想和额娘一起睡”

鄂夫人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已听见永琪利落的答应，说是天色还早先回宫看看，到了晚膳时分一定跟着岳父大人回来讨口饭吃。又高声喊了一声‘韵果儿’，冲她挥挥手便大步走出了鄂府。只留鄂夫人独自感叹着，自家女儿实在是有福，能得如此看重与爱恋，心里的愧疚也才少了些。

天刚擦黑，就见鄂弼与永琪一齐走进来。瞧鄂弼的样子，怕是这一路上早就被永琪给收服，此刻看这个女婿是这里也满意，那里也不错，酒桌上喝多了竟然拉着永琪就要拜把子，永琪哭笑不得，谁知老爷子倔脾气上来，还觉得是他看不起他这位川陕总督。眼见永琪要被骂，小燕子又是笑得肚子都疼了，鄂夫人忙道“拜什么把子，这就是你女婿！”

鄂大人一听，原来这么好的青年才俊是我女婿，不由得更是高兴了起来，连连道“贤婿贤婿！今日不醉不归”

鄂夫人无语望天，韵果儿瞪着大大的眼睛瞧着桌上东倒西歪的众人，竟也乐得呵呵笑起来，惹得小燕子更加开心“不得了，我家公主才这么大便知道看笑话了”

一家人又是哄堂大笑，其乐融融，竟是鄂家许多年没有的团圆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