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在回公馆的路上，目黑莲像一个小孩一样靠在道枝的肩膀上沉沉地睡去。koji在安静地开着车。没有人说话，因为好像没有任何一句话能说出口。

koji和千岛大叔将目黑莲扶到房间里。惠子婆婆准备了热的蜂蜜水让醉醺醺的目黑莲喝下。随后，koji让所有佣人都退下了。房间里只剩下道枝和koji还有躺在床上昏睡的目黑莲。

道枝替目黑莲处理好手上的伤后正准备起身离开。目黑莲突然拉住道枝的手。

“不要走……道枝……”

koji不敢相信这个平日里像块木头一样的男人竟然是一个专情到连昏迷不醒、睡着都会喊着心爱之人名字的人。目黑莲第一次在他心里颠覆了之前所有的形象。

道枝等着目黑莲稍稍松开了手便将自己的手抽开。随后，他细心地替目黑莲盖好被子。

“道枝，和我谈谈吧。”koji认真地说道。

道枝乖乖地走到koji身边。“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koji开口问道。

事到如今，道枝觉得对koji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我……我喜欢目黑君。喜欢很久了。然后我写了块橡皮，上面写上了我对目黑君的心意。”道枝停顿了一会接着说：“可不知道目黑君是怎么看到那块橡皮的。我也不知道目黑君怎么就……”

听到这里koji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联系起来了。他恍然大悟，原来目黑莲这些日子一直在审视自己内心的情感，可当他好不容易认清了自己对道枝的心意后，婚约来了。这纸婚约束缚了他，这才让他变成今天这样。

“道枝……听着，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目黑莲也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们两个无论喜欢谁，无论想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koji看着道枝语气里充满了无助。

“koji哥，没关系的。我都知道。”道枝努力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希望这样能减轻koji因为爱莫能助的自责。

“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koji问道。

道枝垂下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说：“就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吧。”

“啊？道枝你……你真的想清楚了吗？”koji有些心疼地看着道枝。

在koji眼中道枝一直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他会将所有的心事藏在心底不让周围任何一个关心他的人替他难过，替他着急。这样的孩子，在面对自己的爱情时也选择了隐忍克制。这是个多令人心疼的孩子啊！

“嗯！我想清楚了。目黑君今天是喝醉了才会说出这些话的。等明天他酒醒了……就会忘了今天的一切。既然他忘了，那我也忘了吧。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道枝说话时，koji看到泪水在他眼里闪烁着。

“好。我们都忘了。”koji看着道枝轻轻地说道。

这一夜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一秒钟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少年决定将所有心事，所有情爱封锁在这个夜晚。因为他知道，放手才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

第二天，道枝照常去上学。koji带着佐藤医生来到目黑公馆里给目黑莲查看伤势。

目黑莲因为饮酒过度有些快愈合的伤口发炎了。佐藤医生给他开了一些消炎药让他服用。目黑莲顺从地服下了药。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koji和目黑莲只字未提。koji看到目黑莲服药猜测他大抵是忘了昨晚的事，不然以他昨晚的态度是坚决不会服药让自己去参加家庭聚会的。

收拾好后，千岛大叔开车将目黑莲送到庄园。koji则负责去接道枝。

koji在学校里帮道枝请好了假，让道枝换好宴会要穿的西装。整理好后便开车带着他来到庄园。

这是一幢将传统日式建筑风格与西方风格混合得极为巧妙的庄园。透过庄园的大门，道枝看到了自己小时候跟着花匠培土、除草的前院。

众人只知道道枝是目黑公馆里的小少爷。却不知道他曾在目黑庄园里过着寄人篱下的痛苦生活。

一开始的目黑莲还没能继承到属于自己的目黑公馆，由于没有成年，他只能带着道枝跟父母住在庄园里。目黑莲是目黑家的三少爷——他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大哥目黑川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道枝觉得他看起来有一种阴森森的斯文气质。二哥目黑泽是目黑家第三看不惯道枝的人。他来公馆时总会想尽一切办法捉弄道枝。仿佛道枝越惨他便赢过了目黑莲。

目黑家最小的儿子是目黑优。出身不那么光彩的目黑优是目黑家里最两袖清风的人。他虽不会像目黑泽那般竭尽全力欺负道枝，但也从不怜悯道枝。

印象最深的便是有一次，目黑夫人让道枝去端滚烫的茶水。对七岁的小道枝来说端茶这种事本来就很难，第一次端茶的小道枝端得格外小心。

结果，目黑泽故意在走廊上推了目黑优一把，让目黑优撞翻了小道枝端的茶水。

滚烫的茶水溅到道枝和目黑优的手上，烫得两人的手都红了。茶杯碎了一地，目黑泽不怀好意地走过来抓起小道枝被烫到的手压到了茶杯渣上。

细碎的玻璃渣刺穿道枝娇嫩的皮肤，红色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流出，疼痛一点点从手掌心处蔓延开来。小道枝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他不敢挣扎，更不敢反抗。

因为，他要活着。

而这一切就是他活下去的代价。

因为小道枝的眼里噙满泪水，所以目黑泽丑陋的表情在他眼里像浮萍一般，但道枝永远记得他那恶狠狠的语气：“你就是目黑莲捡回来的垃圾！就算搭上你这条命，你也赔不起这个茶杯！”

一旁的目黑优没有帮道枝。他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表情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目黑夫人知道道枝不但打碎了茶杯还烫伤了目黑优后，雷霆大怒。她让道枝到院子里罚跪，一直跪到目黑莲回来为止。

七岁的道枝带着满手的鲜血跪在烈日底下。汗水代替他的泪水不断从体内排出。膝盖疼痛像是要裂开了。

那一刻，道枝突然很想妈妈。这是他来目黑家的第七天，也是妈妈离开他的第七天。道枝觉得如果妈妈在的话，她一定会为他包扎好手上的伤。道枝会躲进妈妈怀里撒娇，妈妈将他宠溺地搂进怀里并柔声对他说：“道枝可是妈妈的小男子汉了。不能因为受了伤而哭鼻子哦！”

血液凝固在道枝手上留下道道干涸的血痕。烈日炙烤着他小小的脑袋，道枝只觉得自己晕乎乎的。胃里翻江倒海，道枝竟觉得有些恶心起来。

接着，一大堆呕吐物从道枝嘴里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道枝在没有等到目黑莲之前便晕了过去。

那一刻，道枝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

死了也挺好的。这样就能去找妈妈了。

这么想着，道枝竟然觉得有点快乐。

“道枝……”一个声音闯入了道枝的耳朵里。是妈妈在喊他吗？

可是，仔细一听，这声音有些不对劲啊。

这……好像是个男声。

是谁呢！

道枝猛然惊醒，一睁眼，目黑莲的脸便映入道枝的眼里。

“目黑君！”道枝热泪盈眶地抱住目黑莲。一个在烈日底下罚跪了几个小时没流一滴眼泪的孩子，却在见到目黑莲后哭肿了眼睛。

目黑莲轻轻拍抚着道枝的后背。目黑莲不敢用力，因为道枝的身子像纸一般薄薄的，仿佛一用力就烂了。

夜里，小道枝蜷缩在目黑莲的怀里。

“道枝，再等我一年。明年，我成年后我们就可以搬离这里。我会带你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这是十七岁的目黑莲对七岁的道枝许下的承诺。也正因为这个承诺让道枝在炼狱般的生活里顽强活下来了。

搬出目黑庄园的那一天也成了道枝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车里，koji有些担心地看着坐在身旁的道枝。

“道枝，你准备好了吗？”koji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道枝轻轻地回答道。

“如果你想走了，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会立刻送你回家。”

“没关系的，koji哥。别替我担心了。”道枝努力笑着让koji别替自己担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