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半时分，整个庄园沉寂了下来，更比白天寂静阴森。黑沉沉的夜，那无边的浓墨晕染了整个天际，一眼望不到尽头。星光寥落，一轮皎洁的弦月却镶嵌在广阔的黑色幕布上，清冷的月光穿过树叶的间隙投射在草坪上。狂风呜呜嚎叫着，时不时传来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庄园里生长的古树枝叶随着风“吱吱”作响，时不时伴随着某种野兽的嘶鸣声。

外面的环境尚且如此，里头的人更是令人忧心忡忡。薇拉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整张大床的最角落的位置。她的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水，额发黏糊糊地贴在两边，整个人的脸色惨白，五官揪成了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肩膀剧烈地颤抖。

隔壁正在进行祷告仪式的菲欧娜听到了薇拉的呜咽声，她停下祷告，鞠身向神明犹格道了声歉。这样的声音菲欧娜曾听到过无数回，她曾行走过许多地方，帮助许多陷入梦魇的人挣脱心灵的囚笼。那些人大多数经历了常人难以遇见的事儿，很多时候人们依靠自身的力量难以摆脱这些悲伤的或是恐怖的回忆。

那么薇拉你又是为何陷入梦魇呢？菲欧娜摘下摘下脖子上的吊坠，那装饰物看上去像是一个井盖。

“神明啊，伟大的神明请赐予我拯救灵魂的力量吧。您卑微的信徒菲欧娜在此立下誓言，我将永远忠诚于您。”菲欧娜鞠躬，双手捧着那枚井盖样的吊坠。顷刻间，她的手心光芒大盛，这光芒太刺眼，菲欧娜闭上了双眼。只见门之钥从她的掌心缓缓上升，无限放大，菲欧娜这个人被一股强烈的引力吸入门之钥中。

菲欧娜漂浮在空中，她的角饰兜帽掉落下来，眼前无数幅画面在她眼前飘来飘去。这些都是薇拉的回忆吗？薇拉的回忆就像放电影似地一幕幕在她面前播放着，菲欧娜正看得兴致勃勃，手中的门之钥拖着她进入了一个回忆的匣子。

菲欧娜第一眼看到的画面就是更年轻一点的薇拉坐在房间里看着一张报纸的样子，不知报纸上写了什么，她本来平静的面容忽然碎裂，眼里迸发着强烈的怒火。她拿起剪刀剪下了报纸的某部分，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匕首和一小包迷香。

画面一转，菲欧娜又进入了另一个回忆匣子，薇拉瘫坐在地上，她怀中抱着一个血流不止的女人。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薇拉洁白的裙子，可她没有半点嫌弃，仍然紧紧抱着那个人。仔细一看，那女人和薇拉有着极度相似的美丽面容。

女人颤抖着伸出手，那手触碰到薇拉的脸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女人又像幼时那样摩挲着薇拉的脸颊，只是这一次，动作格外的轻，那触感就像羽毛触碰到脸颊的感觉。

“克洛伊。”女人用极虚弱的气音叫出薇拉的名字，薇拉注视女人毫无血色的嘴唇，那唇一翕一合地张动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叫薇拉肝肠寸断，“我要离...开...你了，真是可..惜没有机..会...看...见..你...实现梦...想。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后面的话她是憋着剩下的最后一口气说完的，薇拉能感觉到怀中抱着的身体逐渐冰冷，最后她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那柔和的触感消失了，脸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薇拉触碰着她指尖停留过的地方，仿佛这样还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薇拉将女人的身体平置于地面，她怔怔地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心底空落落的。薇拉面无表情地清理干净现场，她给女人换上了她平生最爱的白色礼服。女人面容姣好，妆容得体，礼服的肩膀部位点缀着朵朵洁白的玫瑰。

你只是睡着了，并且再也不会睁开眼罢了。薇拉这样想着，此后我会替代你活下去，而你将会作为我死去。反正他们从来都不在意我的死活。

薇拉告知父母克洛伊不幸逝去的消息时，父母的脸色只是僵了一瞬间，随即又恢复正常。他们交代薇拉安排克洛伊的葬礼，一切全权由她负责。看着父母毫不在意的样子，薇拉的心还是刺痛了一下。淡淡的忧伤萦绕心头，她眉头紧蹙，似是自嘲地笑了一声。

克洛伊的葬礼办得很隆重，父母看到葬礼会场布置得如此隆重，两位老人脸色十分不好看。父亲低声训斥了薇拉几句，薇拉乖顺地低下头表示接受。这其实也有她的一部分私心在里面，她不想那人走得如此草率。尽管她做了错事，可那人也确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

薇拉站在礼堂的门口迎接着每一位来宾，每一个人进礼堂，她都微笑着打招呼。在众人眼里，她强忍着失去至亲的痛苦，待人接物却还是如此得体，不愧是奈尔家优秀的继承人。一位邻居看着薇拉落落大方的举止，夸赞道：“薇拉可真是位优秀的美人，不像那克洛伊性子那么乖僻。”

一抹厌恶飞速掠过，在别人的葬礼上说出这种话，这就是你们这些自称绅士的人的作派。恶心透顶，想到从前的女人每日都要维持最得体的样子来应对这些人，薇拉有些同情女人。她以后要尽量收敛自己真实的情绪，绝不能做出有失身份的事儿。

自从薇拉接管了香水铺后，奈尔家的香水畅销无阻，生意爆火，得益于她早早地在业内打下了响亮的名声。当从前那些被禁止的稀奇古怪的实验可以光明正大地进行后，薇拉更加沉醉新香水的研发。

某日，她被众人簇拥着站在香水铺前，神态高傲，举止优雅。原来成为人群的焦点是这样的感受，她眼神里似有嘲讽，似有享受。那个女人盗取她的作品后也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这样似乎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