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失去你

喂他吃过早饭也快到约定的时间了，白舒把他工作文件、笔记本收拾好装进背包里，李子安就进来了，带着两个人，把收拾好的包裹一趟一趟拎进车里。

她将周明澜穿戴好，两手穿过他的臂弯用力一提将他安置在轮椅里，戴了腰托他勉力撑起上半身，他刚犯过痉挛浑身乏力的很，是坐不住的，双手撑着轮椅扶手，身体却仍是缓慢的往下滑。

她在他面前蹲下撑住他的两肩替他戴上束带，腰间一个、腿部一个。

大概是快要出院了，在充斥着消毒药水的压抑环境中脱离两人的心情总是愉快的。

“我们回家吧。”

白舒推着他到门口等李子安的车开过来。

他一出门就被反射着太阳光的雪刺的眯了下眼，太久没有出门的缘故，他竟不知雪已经下的那样的厚了，远望过去一片银白。

他想起每次白舒从外面回来总是满身的冰凉，那是雪吧，其实他很早之前就应该在她的身上见到了这般壮丽的雪景吧。

这几日天气回暖，平常总待在医院里倒是觉察不出什么，真出来了才感到仍是凛冽的，寒气一股股往身体里钻。

这样的天气即便是寒冷却无法不叫人欢喜的，白舒将他的轮椅停住绕到周明澜身前蹲下，她仰着头，将冻的通红的双手贴在他的脸颊上，笑着问他“冷不冷？”

她是知道的，病房里温度高，贸然出门周明澜的身体不耐寒，她可谓是给他全副武装，什么厚穿什么，捂的严严实实的，却还是怕他冷、怕他不舒服、怕他生病。

她眼里映着的光比今天的雪更加闪亮，周明澜眯了眯眼却忍不住看向她眼底，那是什么呢？

“不冷。”他的手包裹着白舒的，两只冰凉的手握在一处开始变得温热 。

李子安开车过来。

他身体歪斜着陷进后车座里，两条瘫软的腿左右岔开，上半身歪在一旁身体不受控制的下滑。

显然他还没有适应无法支配的身体，紧抿着唇，手臂撑着半身，青筋如同青蛇一般攀附曾经健硕的手臂上，斗着气一般，他不肯松劲儿片刻，这是一场自己与自己的斗争。

他的眼前被一片黑蒙蒙的雾笼罩，耳朵里是嘶嘶的噪音，他根本没有办法撑起整个身体，他连坐直都做不到…

蓦地，一只柔软的手握在他绷直的小臂上，白舒坐在了他身边，将他的身体扶正。

女孩的手臂缠到他的腰上，先感受到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百合香，紧接着是一片温热，眼前的雾慢慢散去，白舒正担心的望着他。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是不是累了？”

—“周明澜…”

她的眼底是他。

周明澜想，他得快点好起来。

他将身体靠在她身上，小姑娘坐着也比他矮上不少，只得将头枕在她毛茸茸的发顶，不太舒服，却忍不住的靠近，他的眼里漾出一抹笑，随即闭上眼倦怠道“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他好像很累，白舒听话的一动也不敢动了，过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的凑近，柔软浓密的发丝随意的漫在他的肩上，她枕着他的肩、他枕着她的头，他们彼此依靠抱团取暖。

她的手护在他的腰后，小声地问“我把腰托摘下来，您靠着我会舒服一点。”

“不用，太麻烦了。”周明澜揉了揉她的发“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白舒才不会听他的话，这一方面她总是无比的执拗，手游进黑色棉服里，身体是温热且紧绷的，他的身材很好，出事前健身的成果成倍的显露出来，比如恢复的比别人快、比如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不堪入目、又比如…

白舒脸颊两簇绯红，莫名心虚的悄悄抬眼又飞快的垂下，将两边的魔术贴迅速摘掉“您什么都不用动，哪里就麻烦啦？”她的手隔着羊毛衫按摩他的腰，躲进他的身体。

窗外景色飞快的掠过，车水马龙。

他明明疲乏至极却睡不着，只闭着眼养神，深色别墅位于郊区，离市第一医院格外的远，在车上坐的久了，除了有些胸闷却是少有的安稳。

腰间的那只小手有规律的按揉，一刻也没有停过。

依偎着他的温热微微散去，颈侧被冷风激起一阵战栗，心里也如同失去什么空落落的，睁开眼，白舒压着他腿上跳动的肌肉，等平息了再一下下的按摩。

原来他又痉挛了。

她很认真，挺翘的鼻尖上一颗小痣都变得无比生动。

“咦？”她回头是有些诧异的，明明很小心了“弄疼您啦？”

周明澜摇摇头“别弄了，你休息会儿。”

她停下来没一会儿消停，又摸摸他的脸“您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晕车了？想吐吗？”

“没有，”明明无奈至极，他却止不住嘴角放大的弧度“阿舒，你怎么这么紧张？”他知道她害怕，索性将脸放在她的手心，任由小姑娘随意的揉/捏。

“明明是您太让人担心，”白舒重新靠在他怀里，双臂紧紧的缠着他的腰“您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你。”

…我不能失去你…

一如回忆里那份用力到让他连心脏都窒了下然后却又猛烈跳动的拥抱。

身下一股不受控制的热流顺着黑色西装裤一路蜿蜒而下，白瓷砖上瞬间凝了一滩黄褐色的液体，下课铃响起学校大厅人如流水，那些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若有若无的眼神也都如同流水将他包围，他们在他四周围绕，空气都凝住了，他喘不上来气。

蓝白相间身影拨开层层人影，她那样鲜活而热烈，迎着那些人奇怪的目光，她几乎是不管不顾的，怎么能…怎么能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拼了命的跑向他，仿佛，她的眼里就只能容下他。

那个拥抱是她飞扑过来送给他的礼物，她抱住他的腰，将校服外套系在他的腰间，挡住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痕迹，那个时候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却在某一个瞬间支撑住了摇摇欲坠的他。

她没有用激烈的言语驱逐那些围观的陌生人，她抱住了他紧紧的贴着，她让他闭上眼，稚嫩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没事了…叔叔没事了…”不厌其烦的拂过他挺直的脊背。

后来的事被时光冲散，他只记得当时猛烈的心跳、以及她不断在耳边说的那句“我不能失去你”。

…

是啊，他知道的，她不能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