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5

灵曦吃完饭，问孟极：“他今日吃饭了吗？”

孟极说：“估计他喉咙也有重伤，药喂不进去，汤也喝不了。”

灵曦走进屋子，看案上有一碗凉掉的药，她扶起叫花子，“我回来了，听出我的声音了吗？我是灵曦，我们吃药。”

男子睁开眼睛看她，比昨天强一点，眼睛能睁开一点。

灵曦喂他药，他用力吞咽，却如给幼儿喂食，几乎全从嘴角流下来，男子闭上了眼睛。

灵曦柔声问：“他们对你的喉咙也动了刑？”

男子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灵曦爬到榻里侧，把男子半搂在怀里，舀了小半勺汤药，像是滴一般，慢慢地滴入男子的嘴里。男子配合着他用力吞咽，药汁竟然一点没落地喝了。

一个一点一点地喂，一个一点一点地咽，一碗药花了大半个时辰，灵曦居然让男子全喝了。男子像是跑了几十里路，满头都是汗，疲惫不堪。

灵曦拿了帕子给他擦汗，“你先休息一会儿，等汤炖好了，我们再吃点汤。”

灵曦出来的时候，孟极正看着她，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一个月后，叫花子喉咙里的伤好了，开始能自己吞咽，但一切已成习惯，每天喂药喂饭时，孟极依然习惯于端着碗，站在床前，等着灵曦的喂药喂饭。

大半年后，男子身上的伤渐渐康复，手上脚上的指甲还没完全长好，但见水已经没问题，于是灵曦不再帮他擦洗身体，而是让孟极准备了浴桶，让他正儿八经地洗个澡。

被灵曦精心照顾了大半年，男子虽然不像刚开始似的瘦得皮包骨头，可依旧非常轻，灵曦扶起他时，念叨：“多吃点啊，怎么还是这么轻。”

男子闭着眼睛不说话。一直以来，他都是如此，每次灵曦接触他身体时，他总是闭着眼睛，紧抿着唇。灵曦明白，经历了那些身体上的折磨后，他本能地对肢体接触有排斥，每一次，他都在努力克制。

灵曦把方巾放在他手边，轻言慢语地说：“你自己洗吧，指头还没长好，别太用力。”

灵曦坐在一旁陪着他。

也许因为身上狰狞的伤疤每一道都是屈辱，男子一直半仰着头，漠然地闭着眼睛，没有去看自己的身体，只是拿着方巾搓洗着身子，从脖子到胸口，又从胸口慢慢地下滑到腹部，渐渐地探入双腿间。

灵曦的视线一直随着他的手动来动去，可看着看着突然扭过了头，“我、我还有点事，我让孟极来看着你。”

说完灵曦匆匆忙忙推开门出去了，背影看着有些慌乱。

几乎是同一时间，孟极就进来了，神色如常地看着他。

大半年的时间，照顾男子的事情灵曦都亲力亲为，即使像擦拭身体这种事男女有别，她也没有让孟极来。

这是男子第一次认真打量她身边这个婢女，只是幻术对他来说没用，他知道这个婢女其实是男子。

等男子洗完，孟极将他抱了出来，因为他的腿还没好，往常都是灵曦帮他穿衣袍，可今日灵曦不在，他仍然抗拒别人的触碰，孟极察觉出来，把他往榻上一放，立即就松了手。

窸窸窣窣好一会儿，他自己穿好了衣服。

“听说你救了河边灌木丛里那个乞丐？”

小六是回春堂的医师，在清水镇有些名气，灵曦也与他接触了许多，是个不错的人。

“对的，看着他的模样实在惨烈，就带了回去。”

不仅带了回家，而且大半年来亲力亲为悉心照料他，纵使她平时是个起居都要孟极照顾的人，也没让孟极照顾他，而是自己亲力亲为，照顾他，就像——当初的自己。

灵曦并不善良，她不是例外，作为久居上位的公子小姐，因为从小就手握生杀大权，自然而然地养成了对微贱生命的不在意。并不是说他们冷血，只是一种生活环境决定的习惯，就如有钱的人不在乎钱，没饿过肚子的人不知道珍惜粮食。

灵曦也曾在濒死的状态下被一人救下，也是这样精心照料了许久。自那以后，每次遇见这样的人她都会救下他们，就像是将自己曾经受到的那份善意传递下去。

至于男子，他是灵曦遇到的和当初的她最像的人，不，他的状况比当初的灵曦还要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