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一水之隔,御书房之内灯烛辉煌、火树银花;御书房之外薄暮冥冥、风潇雨晦。
一箭之遥,画屏里头笑语喧哗、欢声笑语,画屏外面形单影只、孓然一身。
画屏之上巧笑倩兮的侍女与画屏之内嫣然含笑的宠妃掩映生辉,彰显画屏活色生香,美人画意诗情。
柳思齐进来的时候,绾娘可巧调笑:
绾娘柳大人的夫人乃是陛下的公主,如此臣妾岂非公主与大人的小娘?
绾娘叫大人看着父皇与小娘恩爱,会不会有损陛下颜面?
画屏之内,天子佯装薄怒,惩罚似的拍一拍她碗口粗细的腰肢。
宋玄仁又满口胡言。
宋玄仁君是君,臣是臣。
画屏之外,柳思齐显见抖了三抖。
绾娘晓得他恐怕认出了她的嗓音,连忙噤声,在不言语了。
她一双玉藕似的臂膀攀附天子攀附的愈发紧了,张皇意味不言自喻。
万一柳思齐说些什么暴露她的过往……
天子轻怜重惜地捏一捏绾娘粉颊,眸底皆是宠溺:
宋玄仁柳卿又不吃人,绾娘害怕什么?
闻言,绾娘一哆嗦。
天子情深,不曾称呼绾娘“爱妃”,皆是柔声细语呼唤她的名讳。
然则,眼下君王此举却是将绾娘身份暴露人前,仿佛揭开早已愈合的伤疤,露出疮痂之下尚未柔软的嫩肉。
倘若方才柳思齐尚未确认绾娘身份,如今他也该认准了。
柳思齐会不会说什么……
柳思齐没有。
他故作无事发生,开始滔滔不绝地陈述政事。
原来,东南之地的大雨无休无止,历经三月灾情不旦未曾缓和,反倒愈发严重。
绾娘自是听不懂国家大事,便上上下下地打量跪在画屏之外口若悬河的柳思齐。
三月未见,他未变分毫,依旧人模狗样。
只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生了一张翩翩君子的皮囊,内里却是烂透了。
绾娘心下嗤笑。
她不愿再看三丈开外的负心人,是以阖眸,精疲力竭地倚靠帝王肩头。
微凉的指间触及绾娘纤长羽睫,天子轻怜重惜地轻抚她的眉眼。
宋玄仁可是困了?
绾娘微讶。
天子此刻不是应该专心听政才是么?怎么还分得出心神来留意她是不是困倦?
天子仿佛看穿绾娘心思,抬手揉一揉她的发顶:
宋玄仁寡人的妻子困了,寡人还在这里听旁人啰哩啰嗦做什么?
外头柳思齐侃侃而谈、鞠躬尽瘁,内里为色所迷的君王却是心猿意马地与宠爱的妃嫔耳鬓厮磨。
看来,朝堂上广为流传的妖妃之言倒是确有此事……
只是,绾娘实在不愿瞧见柳思齐道貌岸然的面孔。
是以,她埋首天子颈间呵气如兰,纤指把玩帝王衣襟,目光迷离犹如初初化形的红梅花精,涉世未深:
绾娘臣妾着实困了,可是国事要紧……
话音未落,天子已雷厉风行地打断滔滔不绝的柳思齐:
宋玄仁改日再议罢。
宋玄仁今日也不早了,柳卿早些出宫休息才是。
绾娘大惊。
不过,既然大街小巷皆传绾娘乃是惑主的祸水,她不坐实这般的罪名岂不亏大发了?
那厢里,帝王横抱绾娘起身,大步流星地踏出画屏,她佯装羞赧地埋首天子胸口。
孰料,绾娘还是晚了一步。
她斜倚君王肩头与柳思齐四目相对,许是不忿,他面上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