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召见钦天监询问黄道吉日,答曰四月十七。
四月十七,诸事皆宜。
于是,圣上金口玉言,太子大婚暂定于此。
人间四月芳菲尽。
杨稚儿拘束良久。按照规矩,待嫁这些时日她必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地蜷缩在自己的闺房,一门心思刺绣。
女儿家待字闺中通常需要自己制作嫁衣,裁剪、缝纫、刺绣。
然则,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没有几个乃是亲自动手的,一般都是贴身伺候的丫鬟婢女负责大头,小姐只需要随意刺绣上去个花儿朵儿,装装样子就算了。
杨稚儿不善刺绣。
想来也是,她自小酷爱习武,若非全心全意地钻研武艺,她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如此本事。
父亲是读书人,入朝为官亦是依靠三寸不烂之舌吃饭。
他老人家自知劳苦功高、树敌颇多,于是着意培养自己习武,所为就是有朝一日送自己进宫做奴婢。
一方面自己相当于人质,只消她仍然在紫禁城当差,圣上就可以信任父亲。这是无奈之举,可是为人臣子不得不谨慎。
另一方面……
俗话说得好,女子无才便是德。
其实这话倒并非当真逼迫女儿家目不识丁,而是姑娘们已经将心思都放在内宅琐事上,譬如看账、譬如女工,这样将来嫁做人妇才可以胜任主母的职责,主持中馈、照顾一家老小。
除了女工,对于其他女子应该学习的本领,杨稚儿皆两眼一抹黑,一窍不通。
父亲刻意将她培养成这样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模样,他不想有朝一日她被迫卷入朝堂斗争。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父亲深谋远虑。
凭借杨氏一族如今荣光,待到她从紫禁城中退休,即使年龄稍微大些,即使天真无邪、男儿心性,何愁找不着人品出众、家世平平的儿郎作丈夫?
介时必定没人胆敢欺负她,平平淡淡地安度一生就是。
何苦如同她人一般,挤破了头挤进紫禁城那般腌臜地方,平白断送半生幸福呢?
可惜,父亲十数载妙计一朝空落。
为了巩固太子势力,为了拉拢父亲,圣上还是选择了不甚贤惠、不甚柔情的杨稚儿作太子填房。
如今看来,圣旨里头那些所谓“端赖柔嘉、丕昭淑惠”之类的不过充场面的屁话罢了。
“我儿,为父害了你啊。”
她初初归家那日,父亲老泪纵横。
“父亲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本来想为你打算个光明前程,谁知道还是害了你一生啊!”
父亲乃是庙堂之上一等一的不朽银舌,是铁骨铮铮、宁折不弯的当代大儒,杨稚儿哪里见过父亲这样语无伦次、肝肠寸断的模样。
当即,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三呼孩儿不敢。
杨稚儿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亲为人臣子,怎么能不恪守人臣之道?
杨稚儿何况……圣上旨意并非要孩儿的性命,而是……是天大的恩宠啊。
杨稚儿孩儿此去怕是再也没有相见的时候了,万望父亲母亲保重才是!
话音未落,一家老少抱头痛哭,泣不成声。
转眼,大婚前夕。
杨稚儿独坐闺阁窗前,直勾勾地注视院落里一株落英缤纷的梨树出神。
忽地,眼前黑影一闪,身后冒出个人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