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不说话了。
可是沉默往往就是答案。
韩轩摇头摇得好像拨浪鼓,好不容易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言语哽塞,声音低沉,仿佛已经哭哑了嗓子:
赵风雅好好好。
她不怒反笑:
赵风雅外祖一家已经尽数赔上了性命,徐凤年,眼下你同我说什么平反,有什么用呢?
赵风雅莫不是……外祖一家还可以活过来不成?
她笑得讽刺,双眸之中不自觉地沁出点点泪花。
徐凤年的头颅垂得愈发低了,他张一张口,似乎有话想说,足足憋了半盏茶功夫,这才打好了腹稿:
徐凤年风雅,你听我说,好不好?
接下来一番话,无非是什么“北境大乱,军心不稳,若是不赶紧发落了叛徒稳定军心,只怕此战必败”之类的屁话。
说实在的,站在一个毫无关系的旁观者角度,以现代高学历人才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情,韩轩其实完全能够理解徐凤年的做法。
徐老将军卧病,朝廷派遣的五城兵马司总督李大人尚未走马上任已经丢了脑袋,徐凤年年纪轻轻,头一遭进军营,稳定军心乃是必做功课。
时间紧迫,真正的内鬼又不知底细,其根基说不定已经颇深,战情紧急,的确来不及多做耽搁。
无论对于徐凤年,还是对于皇帝,立即处决贺氏一族都是最佳选择。
于前者而言可以整顿军纪、迅速出兵,于后者而言可以充分利用前者在军中的威信,手不染血的行使管理权力。
可是,对于隋珠呢?对于无辜枉死的贺氏一族呢?
这一年来韩轩生活在皇帝老哥眼皮子底下,对于隋珠水深火热的生活以及唯唯诺诺的性格多少了解了一二。
隋珠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爱上徐凤年?
无非是因为些不疼不痒的小恩小惠罢了,究其根底,隋珠在嫡母长兄手下讨生活不易,她需要有人为她撑起腰杆。所以,哪怕徐凤年待她弃若敝履,可是只消她一日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子,皇帝太后便一日无法真正对她如何。
先帝太宗皇帝视隋珠为掌上明珠,恨不得日日带在身边教养。
可是皇帝终究是皇帝,男子终究是男子,主君终究是主君。内宅中事,真正做主的永远是当家主母。
当今太后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在面子上过得去的情况下,叫隋珠吃上数不尽的暗亏。
体弱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自小到大,先帝赏赐了数不胜数的奇珍异宝给隋珠调养身体,可是满满堆了一库房有一库房的冬虫夏草、燕窝鹿茸也抵不过酷暑严寒、成年累月地站规矩、罚跪。
难怪苏珩格外有目的性地带上大包小包的吃食贴补隋珠,原来作为青梅竹马,他早知道太后将断食断水作为惩罚乃是家常便饭。
隋珠早早地没了母亲,方才议亲又失了父亲,大好的婚姻告吹,无良的嫡兄将她许配给一个纨绔——
杀了她外祖一家的仇人呵!
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风雅是。
赵风雅我明白。
赵风雅你不必说了。
韩轩将头转向另一侧。
她满脸倦意,斜倚在软枕上有气无力:
赵风雅我累了,想休息了,你自回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