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翔的手机屏幕总算不再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地振动，亮起。
...她给自己发了那么多消息。
每一条，每一条。
他都有看到。
又或是说，他逼着自己去看。
因心口不断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痛而被汗水濡湿的脊背，在空荡荡没有交暖气费的房间里，冰凉而麻木，靠在白色的墙灰上，墙壁便如同被返潮的天气一样萎靡。
抑制症状的药，银杏叶片撒了一地，然而玻璃杯的碎片他无暇也无心去收拾。偶然想坐起身，抓住手机，惩罚似的看那些消息的时候，手摁到那些碎片，一地狼藉，却也觉不出痛了。
严浩翔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听那些她带着哭腔，却依旧压抑着情绪问自己究竟在哪里的语音。
——她刚刚看见自己了么？
惶恐中藏着一丝雀跃。痛苦中依旧残存着甜蜜。
严浩翔曾无数次想，所谓道理，理智，一切人能控制自己的肢体和语言的外在表现，他都知道，也能做到，不去靠近，不去回应。
但唯一无法控制的，他的心，他的情感，却永远，无可抑制，不可救药地，永远向她偏移。
而这样的矛盾...
太痛苦了。
果然，他又一次把事情弄得这样糟糕。
果然，他又一次给她带来了困扰。
而他总是擅长这样扫兴。是他毁了她的生日。
...明明该祝福他们的。
明明看到了，也应该，心无芥蒂地笑着迎上去，祝她快乐的。
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觉得家庭破碎的自己，绝对无法做好一个能给人带来幸福，永远满足他人希冀的角色。像自己这样颓败又差劲的家伙，从来保护不好也留不住身边的所有人，自然也不配光明正大地爱她。
马嘉祺才是那个真正能给她带来幸福和未来的人。
今天看见他们走在一起的时候，甚至看见，他俯身吻上她的时候，心一浪又一浪苦涩翻涌的同时，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幅画面那么和谐。他们是如此般配。仿佛，从一开始，就不该允许这场电影，有他的存在。
而他...
自然不该再怀抱侥幸，试图触碰那束不属于自己的光。
她的生辰早就过了，在自己因意外而错过的昨天，纵使今天他没有逃走，能陪她的，也依旧不是真正的那一天。
而他的姑娘，悄无声息地又长大一岁，严浩翔突兀地开始想念她，想念过去的岁月。年轻，张扬，无所顾忌的，缠绵的爱。
他伸手去够那只一不小心被自己砸远了的手机。才发现，已经不知何时没电自动关机了。
哪怕没有她，哪怕狠下心，未来的每一天都不再有她。
明天，世界依旧会继续运转，太阳依旧会升起。
而自己依旧会拖着慢慢腐烂的皮囊，永远留在原地。
随便包扎了一下手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他面无表情地控制住手指的颤抖，插上电源。
眼睛茫然地盯着苍白的天花板出神，直到手机开机，不再有任何来自她的消息弹出。他才慢慢低下头来，慢慢，把自己蜷缩起来。
冰凉的身体，如同一具尸体。
——离她远一点的话，就能控制好自己的心，也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吧？
严浩翔叹了口气，惨然一笑。
他点开一个对话框，手机屏幕的光映出一张神采不再的脸。那张本该恣意而自由的、漂亮的脸，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慢慢枯萎。
“去吧。国外。”
他轻轻打出这几个字，却像耗尽了所有力气。
...
马嘉祺低下头，看见这个回复的时候，并没有多少讶异。
“好。”他回复得很快，“你想开了就好。”
等到屏幕熄灭，那边也没有再发来回应。
马嘉祺知道，他正在经历一段痛苦的时间。
在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的房间内，他安静地坐在大部分的黑暗里，望着窗外的夜色，手指无规则敲击着椅子的把手。
眼睛里晦暗不明的光流转着，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否有所愧疚。
他想起自己得知严浩翔突然在他公司晕倒后，检查出那难以治愈的疾病后，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提议带他出国治疗。
他觉得自己作为朋友，作为兄弟，已经仁至义尽。
然而...
马嘉祺的眼前又一次出现今天傍晚的场景。
他早在和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等在楼下的严浩翔。不知怎样的一股情绪驱使，他挡住了他的视线，做了一个极其巧妙的错位之吻。
吃味？恐惧？担心自己的一切努力都在她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变成徒劳的一个笑话？马嘉祺不知道。
但，反应过来之后，所有的一切已然发生了。他无力改变，也无力抵抗。
然后，看着她失神，逃离，仿佛着急奔向另一个人的拥抱时，马嘉祺那口堵在胸口的气，才长长吐出来，心也慢慢，在意料之中沉下去。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赢。
本该让她快乐的日子，最终成为了，一个让三个人都难熬的夜晚。
而将这个故事看得如此清楚，局外人一样的自己，仿佛成了最大的罪人。
出于自己的私心，他想，自己当真做了小人，卑劣又成功地让严浩翔彻底死心。但能以这样的方式，让他总算答应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去国外积极接受治疗...大概，能让这份负罪感减轻一点点吧。
马嘉祺疲惫地闭上眼睛，伸手拉灭了灯。
像他这样的人一旦接触爱，总会变得格外狼狈。无论怎样做，怎样努力想要获取那颗真心，都仿佛不择手段，无比可耻。
该怎样与这样不像自己的自己自处，该如何补偿，才能弥补拆散一对互相倾慕之人的罪孽。
窗外的冬夜，宁静而残忍。
......
第二天，我如愿见到了严浩翔。
只可惜，他似乎并不想见我。
在他家楼下，被我拦住。
严浩翔瘦了不少。瘦削的肩膀和冷厉的面部线条，那双眼睛更是似乎陌生了几分。
近乡情怯，我一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你还好吗？我昨天...”
“嗯。”
他匆匆瞥了我一眼，看不出情绪。
“抱歉，我太忙了。“
他说。
轻描淡写的这样一句，击溃了我昨天的所有失态，想念与担忧。
我不由得松开了抓着他袖子的手，有些恍惚。
“有什么事吗？”
礼貌的、生疏的、冰冷的口吻。
我低下头，揉了揉眼睛，笑了，“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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