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我们挽星吧。”

又一个周末。丁程鑫最近在公司里遇到了一些棘手的工作，心气儿不顺，很想找这几个家伙喝喝酒一吐为快，但寝室的几个人自毕业后各自工作，就再也没能约到合适的时间齐聚。在群里吆喝了一声过后，其他两个人纷纷哀嚎，要么忙工作忙得不可开交，要么处理感情生活一头乱麻，但还好，在即将放弃之际，收到了严浩翔姗姗来迟的应约。

他不得不承认，严浩翔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该沉默时就安静地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人，倒了酒就陪着喝，酒杯玻璃碰壁叮啷响，一来二去，偶尔回应几句，都说得在理，但不带什么感情色彩，让人有点想打他，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丁程鑫把想说的都说完了，心里的愁绪也在这人从前现在始终如一的陪伴下慢慢如下酒菜的热气氤氲开，消散在酒里。

只是许久不见，哪怕相见的目的已经达成，但两个人都没一个提出要先离开的要求，不知道是对物是人非，大家都已经慢慢长大走散的遗憾，还是对成为成年人各自都心事如云却难以在短时间内开口的踌躇。没喝尽兴，就一直闷声灌对方和自己。

直到不上脸的两个人都面带薄绯，才堪堪停下。“你也有心事吧？”丁程鑫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他们俩都有些醉了，但好在酒品不错，面上看着都算冷静。只是这一掌力度的确有些大，严浩翔呛得咳嗽几声，也笑起来，“你又知道了。”

“看得出来。”丁程鑫说着，又给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我跟你都认识多长时间了。你的心思，我看的准得很。”

严浩翔没说什么，只是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抿那杯酒，似乎也猜到他想和自己说什么，有些不愿开口。刘海长过眉梢，眼里的神采晦暗不明。看着丁程鑫相似的眉眼，总能让他想起那个人，所以这整一场酒局，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思绪飘到很远很远。

“——你喜欢我们挽星吧。”端着杯子的手一顿，几滴酒晃出杯沿。

丁程鑫笑眯眯地托腮，手指在桌面上无规律敲击着，在等待这个其实用不着回答的问题答案。明明是问句，语气却和陈述句无异。

严浩翔一仰脖，喝净了杯里残酒，垂下了眼睛，收敛了自己可能不经意流露汹涌的情感波动。

见他不愿开口，丁程鑫也完全没有失望，只乐呵呵地借着醉意，自顾自继续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喜欢她很多年了。”

对面的人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眼，安静而认真。

“其实作为哥哥，在以前我觉着...把挽星交给谁，我都不会放心的。”

“但如果这个人是你的话...”丁程鑫完完全全收敛了笑意，如果不是脸上的微红，他会觉得这番话是在他完全清醒冷静的情况下说出口的，真心且坦诚，“我放心。”

“我不放心。”严浩翔突兀开口，声音依旧喑哑，喉咙是烈酒入喉的辛辣。

他好像是醉了。醉得不轻。从未有哪刻如此刻一样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以前从未承认过的事情，如今竟如此干脆利落地把心摊开，摆在他和另一个与挽星最紧密关联的人，也是最了解他们的人面前，自行注解，曾经是多么难为情的事情，到如今竟平凡得如此轻易。

“这么多年，我是看在眼里的。你对挽星如何，她对你如何。你为她所做的一切，我都...”

“丁哥！”被一声抬高声音的唤打断了话语，丁程鑫愣愣地看着眼前突然红了眼圈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只听得他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哭腔，“——那又如何？”

死死攥紧的拳头，放在吧台上，连指节都捏得发白，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澎湃的心绪。

严浩翔的肩膀一点点垮下来，如同一座颓唐的单薄山脉，声音越来越小，絮叨着喃喃，醉意使然，几句话翻来倒去地说，“那又如何...那又怎么样呢，丁哥。”

“爱不是那么简单的。”他苦笑，“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正因为太过喜欢，所以太小心翼翼。觉得她，应该是值得所有好东西的。所以觉得什么也给不了的自己...太差劲了。”

他们早已不再那么年轻，不再是小孩子一般可以无所顾虑，无所担忧的年纪。不是说喜欢，就敢去喜欢。对于严浩翔这样的人来说，他始终认为，要有资格、有能力，才能去谈这样沉重的话题。

“就算之前对她再好，再喜欢她，再...”严浩翔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里，声音闷闷地传过来，他使劲抹了抹眼睛，“现在的我，未来的我，能给她什么？我什么也没有，没有什么幸福的家庭，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工作，没有光明远大的未来...我...”

丁程鑫看着他，心里涌上一阵无言的悲戚，他能理解他的恐慌与自卑，能理解他所说的一切苦涩和无奈，于是伸出手去，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却觉得十分无力。

也是。他从以前就是如此，最美好的皮囊包裹着最自卑的心。无论怎样强大、温柔，如无坚不摧的盔甲，总是给所有人最安心稳妥的笑容，理性地处理好所有事情。然而对自己，却永远无措，永远悲观。

母亲去世，父亲蒙冤入狱，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命运一次又一次的辗转，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铺成了他成长的底色，缺失的爱与陪伴，认定自己爱的人，都一定会遭遇不幸，远离自己，所以对一切可能的爱意，都不再轻易接受，只想她平安快乐，便好了。

“我凭什么呢。”慢慢的，慢慢的，严浩翔趴在桌子上，只梦呓似的喃喃着这句话。

丁程鑫看着他熟悉的侧脸，忽然想起他们还有挽星一起相处的画面，笑着，闹着，众声喧哗，他准确地落在她身上温柔而缱绻的视线，纵是谁看了，也都明了的心意。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喝尽最后一杯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