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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陆.孤身独活

渡江寒

“玄溟阁历来都是男子,没有女子穿的衣裳,”不过多时,江寒便捧着一套衣裳走了进来,轻轻放在少女面前∶“这是我十三岁生辰时陛下赐与我的,我都没怎么舍得穿,可惜近两年身量大长,想穿时却早已穿不下了……”

少女迟疑了片刻,伸手抚摸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指尖的触感让她清楚地意识到面前这件茶白色交领袍是用上好的衣料精心缝制而成的,随即谢道∶“多谢江公子。”

“都说了叫我江寒就好,怎么还叫公子!”江寒笑着替她将衣服打开∶“顾姑娘,你要是不嫌弃,就委屈你将就着试试罢。”

“既是陛下赐给你的,我如何敢嫌弃。”少女垂眸瞥见自己一身湿漉漉的粗布麻衣,有些局促不安地攥紧了衣角。江寒察觉到她不甚引人注目的小动作,十分善解人意地起身出去并为她掩上了门∶“顾姑娘,你先更衣罢,我就在门外等你。”

“好,”少女点了点头,转身背对着门缓缓解开领口的衣扣,修长的手指在锁骨下方顿了顿∶“谢谢你……”

江寒倚门而立,看着初春并不算晴朗但十分明净的天空,脑海里都是少女方才所说的话,他如今还未到出城办差的年纪,对天祈城外的事所知甚少,至今日听她提起,才惊觉皇城外的贪官污吏为非作歹欺上瞒下,竟压榨百姓到了如此地步。

“可以带我入宫了吗?”直到身后传来她小心翼翼的询问,江寒才回过神来。推开门的少女换下渔家女的衣裳,束起还未完全干透的长发,已然是一副清俊少年郎的装扮,只是她本就是生得极为俏丽的姑娘,此番虽做男子打扮,眉眼间却也比男孩儿多了些灵秀气质,她身量瘦小,江寒十三岁时所穿的茶白色衣袍穿在她身上倒也十分合适。

江寒见她臂弯中挎着装有十两黄金的包袱,背上还背着沧溟剑,思索片刻点头道∶“随我来吧。”

江寒带领着少女自最近处西面的礼怀门入宫,门前的禁军似乎与江寒十分熟络,见到他时都抱拳行礼口称“江小公子”,江寒还礼,刚要进门,禁军却伸手拦住了她身后低着头的少女∶“江小公子,这是何人?”

“他?”江寒眸光向后一瞥,淡然道∶“他是玄溟阁新来的暗卫,日后要进宫当职的,今日由我带领他熟悉宫内情况。”

“原来也是玄溟阁的人,”禁军立刻向少女抱拳行礼,“末将冒犯了。”

少女迟疑着还礼,江寒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二人并肩进宫。

今日正值休朝的日子,此时天光尚早,江寒猜测端木泽应当还在寝宫内,便领着她径直向承天殿去。行至殿门前,果见大宦官章钦德静立在门外台阶上等待传唤伺候。

“章大总管!”江寒彬彬有礼地上前向章钦德抱拳问道∶“陛下可在殿内?”

“江小公子,”章钦德还礼,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模样,“陛下正与帝师在殿内对弈,”忽而目光落在江寒身后那个陌生的瘦小少年身上,他侧目问道∶“这是……”

“章大总管!是我!”少女突然从江寒背后闪身出来,跪倒在章钦德面前,仰起泪痕斑驳的脸,章钦德一眼便认出了她便是昨日刚被江寒送出城的小刺客。

“怎会是你?”张钦德在宫内见到这张稚气未脱的面孔,不免有些诧异,震惊之余连忙搀住她的手臂想将她扶起∶“孩子,快起来!”

“章大总管,”许是自小到大鲜少被人这般温和地对待,章钦德的手刚托住她的胳膊,少女的眼泪便夺眶而出,大滴大滴砸在干净的茶白色衣襟上∶“民女顾离求见陛下……”

章钦德本就十分心软,早知她也是苦命人家的孩子,如今见她泪水涟涟地跪在自己面前,不免一阵心疼,慌忙拉她道∶“好孩子,起来说话!”

“章大总管,我求您了,”少女固执地跪在初春冰冷的台阶上,膝盖的伤口一阵阵刺痛,她却浑然不动。“我想见陛下,我求求您让我见陛下吧……”她解下臂弯的包袱,露出包袱中黄灿灿的金子∶“我是来还金子的……”

“好好好,”章钦德连声答应,“你先起来,等我进殿禀告陛下。”

少女点了点头,依旧保持跪着的姿势,章钦德不忍心她长跪不起,只得疾步走入殿内禀告。承天殿中,端木泽正与白启对弈,随着最后一颗黑棋落下,白启微微一笑∶“陛下,微臣赢了。”

“唉——朕又输了,”端木泽闷闷地扔下手中的白棋长叹一声,杵着脑袋道∶“玄溟阁的人都这般厉害,精通六艺,朕非但赢不了老师,连江寒也赢不了,话说江寒去了何处?朕为何一早就不曾看见他?”

“回陛下话,昨日一整宿都在宫中当职,微臣实在放心不下玄溟阁,天刚亮便遣他回去视察情况了,稍后便回来,”白启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尚且温热的茶水,道∶“陛下若想找江寒对弈,微臣现在就去唤他便是。”

“老师不必麻烦了,”端木泽摆手打趣道∶“时辰一到他自会回来,你们玄溟阁就是宝贝太多,所以才总惹老师提心吊胆,朕早就说过将玄溟阁迁入宫中,若是老师肯依朕的法子,如何还有这往来的麻烦?”

“微臣感谢陛下抬爱……”白启话未说完,章钦德便已经跪在了殿中∶“禀告陛下,江小公子来了。”

端木泽喜笑颜开道∶“唤他进来。”

“这……”章钦德愣了一下,“他身后还跟着一人,说是求见陛下。”

端木泽和白启对视一眼,微微皱眉∶“何人?”

张钦德抬起头来,思索后答道∶“就是昨日让江小公子送出城的小刺客。”

“她想见朕?”端木泽颇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对章钦德道∶“让他二人都进来!”

“是。”张钦德毕恭毕敬地起身退出殿外,见小姑娘仍然一动不动地跪在台阶上,连忙再次扶她道∶“快起来,陛下请二位进殿。”

“谢章大总管!”少女俯身就要磕头,被章钦德拦住,江寒伸手拉她道∶“走吧,去见陛下。”

三人移步至殿内,整个承天殿可谓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以红黄二色为主的色调更添帝王气魄,熏炉里燃着的紫檀木香薰散发出阵阵清香,萦绕着整个寝宫。端木泽并未更衣,也没有束发,此番正穿着秋香色常服垂眸坐在案几前,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枚棋子。

江寒下意识将自己的身体挡在少女面前,抱拳跪拜道∶“江寒参见陛下。”少女见状,也随他跪下,包袱里的金子随着她身体的动作碰撞发出声响,在空旷的殿中显得十分清脆∶“民女顾离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端木泽放下手中的棋子,抬眸间目光越过江寒落在他身后做男子装扮的少女身上,忽然来了兴致,起身款款走上前来,一直走到她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抬起一双含泪的眸子看着面前年少的天子,轻声道∶“民女唤作顾离。”

“顾离……”端木泽微微点头,随即挑眉道∶“朕昨日不是命江寒送你出城么?你为何又要见朕?莫非心中还在怨恨朕?”

“顾离不敢,”少女从身上解下包袱打开来,双手高举呈上∶“陛下对顾离有恩,顾离感激不尽,今日进宫求见陛下,特将十两黄金奉还。”

“奉还?”端木泽看着少女高高举过头顶的黄金,伸手随意拨弄了一番,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道∶“你为何不要这十两黄金?”

“我娘昨日投江死了,”少女低着头,强忍着挤满眼眶的泪水,声音却已然带上哭腔∶“顾离孤身一人,拿着这些金子也没有可用之处了。”

坐在案旁沉默饮茶的白启闻言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瘦小的少女身上,端木泽再一次觉得讶异,思忖半日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自言名唤顾离的少女以为他是疑惑黄金为何少了十两,吸了吸鼻子,连忙解释道∶“昨日我回到村子正赶上征税,但冬春两季佑安江收成不好,缴不出额定税银,我为了保住村子,只能支出十两黄金充作税银,剩下十两分文未取。不过请陛下放心,顾离现在已是孤身独活,待出了宫便可卖身为奴,陛下的恩德顾离一定会铭记在心,顾离今日在此发誓,有生之年一定将其余十两黄金还给陛下,一分不少!”

“征税?”端木泽眉峰一蹙,惊讶道∶“朕为何从不曾知晓,大宣的赋税何时已经高到了百姓无力缴纳的地步?”

顾离摇了摇头,眼角挂着隐忍的泪水∶“陛下有所不知,近年赋税一季高过一季,若是缴纳不出税银,村子就会被烧毁,我们就会被充做奴隶卖往各个地方。”

“还有这等事?”端木泽在震惊之余显然有些愤怒∶“那为何缴来这么多的税银,却没有半分进我大宣的国库?这些银子究竟去了何方?!”

“陛下息怒,”一旁的江寒抱拳道,“据玄溟阁外出办差的暗卫反应,加之江寒自己所见,近年确实有地方官员以为陛下年少,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苛捐杂税鱼肉百姓致使民不聊生,还请陛下明查!”

顾离闻言转过头去看向江寒,清澈的眸子里还蒙着一层亮晶晶的泪水,端木泽勃然大怒,甩袖起身道∶“好生荒唐!搜刮民财中饱私囊,视大宣的规矩如摆设,他们将朕置于何地!”

天子一怒,四方皆惧,随着端木泽发出一番质问,章钦德等人又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端木泽见此情此景,亦不好再发作,只得叹息一声,回头道∶“此事还需烦请老师调动玄溟阁暗卫前往各地方,搜罗贪官污吏压榨百姓之证据,待将来人赃并获朕再一并问责。”

白启放下茶杯起身拱手∶“微臣遵命。”

“那你怎么办?”端木泽的目光落回顾离身上,“孤身一人,这世道险恶,你日后该如何活下去?”

“顾离不知,”少女眼角挂着的泪终于顺着清瘦的脸颊滑落下来,越来越多的泪珠随即溢出眼眶滚落,“但我一定会活下去的,我一定会活着把金子还给陛下。”

“师父!”一旁的江寒突然抬头看向白启∶“她如今已痛失至亲独活于世,求师父开恩,将她留在玄溟阁如何?”

白启抬眸淡淡瞟她一眼∶“玄溟阁历来只有男子。”

“我可以扮作男子!”少女顾离转向白启,俯身磕头∶“若是帝师愿意开恩收留顾离,顾离可以一辈子扮作男子,只要能活下去,顾离做什么都可以!”

白启再次抬眸∶“你姓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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