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他不是汤显祖

话说回来，她要是刘老板，可能更抠呢。

王龙川的抠门程度，仅次于蹲在农贸市场抢不要的白菜叶子的老太太们那股子坚毅劲儿了，因为她觉得不体面。

而她所谓的体面，不过是在某天购物车出现历史新低提醒时，静下心想一想，我依旧喜欢这个东西吗？不买我的生活会变得很坏吗？如果答案是no，完美又省一单。

然后，大部分时候，她的答案都是no。

如世间所有的心动，都拥有着短暂的花期。刹那芳华，刹那灰烬。女生对商品的心动，如果好几个月了还是念念不忘，那多半是真喜欢了。

王龙川似乎，不记得有遇到过这种东西。

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有时候会迷惑，到底是活了365天，还是活了一天，重复了364天？大抵还是太清闲了，还有时间思考人生意义。

午餐是二娃面包，面包就矿泉水，雷打不动的配备，里面有夹心黄油，两小块的组合，挺扛饿的。园区不是没有快餐店，一份最普通的西红柿炒蛋也要13，直接把她劝退，她的时薪才15啊，舍不得，舍不得，其实每到饭点，员工休息室也有个老婆婆会放饭，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动词，放饭，不是吗？你细品。

一份盒饭，有三个菜，12，肉倒也大方，让多加就多加，手从来不抖，就是青椒太辣了，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青椒混红椒吧，辣到一顿饭吃到眼睛红鼻子也能红，而这种火辣辣的感觉，让你整整一个下午都“苦涩回甘”。

所以她习惯面包，冷食也清淡，对胃友好。

王龙川低头数着蚂蚁，左侧是萋萋芳草，偶有火车呼啸而过，午夜梦回会想起那些单薄的青春。这里常常停泊大卡车，冷藏的，长途的，还有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物流公司，都在这里装卸，开来，或者开走。

风中摇曳着几株青葙，狗尾草的姿态，这种植物其实也是狗尾草的亲族，只不过会开花，人们更习惯喊它俗名：百日红。极浅淡的粉，像是洗到掉色的牛仔裙，一滩粉色洗衣水浇在了上面，不均匀地漫开。

中午的时候，桥下总有个熟悉的身影，是拣货组一个大叔。可能爱好吃黑芝麻，中年模样的他头发依然倔强生长，没有一点稀疏的趋势，叫她这个年轻人都想取经。

王龙川认得那个大叔，打卡时也瞧过他的名字，有着与本人不符的文艺，也许他的父亲是个知青吧！也曾找不到货而求助于他，他每次都能很快找到，那种超凡能力，在王龙川眼里，跟念书时玩似的就得出正确答案的学霸风格无二。

“叔，你是怎么做到的啊，这里堆放那么凌乱，我基本要一个码一个码扫，才能确定究竟哪个对。”

“等你做上半年，你能比我还快，因为天天打交道，一种……条件反射吧。其实也有技巧的，A区是米面粮油，B区是零食，一般有这些品牌：良品铺子、三只松鼠、百草味……这些平面图上比我说得更清楚吧，那我们现在在的这个，H区，主要是成人用品，这里牌子挺杂的但也不多，几十来个吧，有时候相同牌子的不同产品也要分辨，总之，要用心。”他含笑说了许多，然后去忙了。

王龙川只恨手边没笔，可以把刚才他说的都记下来。能说玩笑话的很多，愿意认真教你真本事的，往往没有几个。王龙川挺感谢那大叔的。

盘点经常要在一个通道待很久，少的两分钟，多的二十分钟。最初她盘点盘到H区，捏着durex那蓝光盒，手抖了半天差点自我怀疑得了帕金森。

日子一久，她都没感觉了，像个无情的机器，这样特别好，没有感情时做事其实特别顺，也不会想东想西，思绪纷飞。

冈本、赤尾、姬欲、陌陌、对子哈特、第六感、川井、独爱、美诺、倍爱力、杜蕾斯……

波澜不惊。

熟练得她自己都心疼。

她不想那么懂的，她还是个宝宝呢，天地良心，她每天都有门禁。

不过有男同事如果一直在这个区拣货，王龙川会很不自在，这是一个尴尬的区，她出现在这已经很尴尬了，再多一个异性……

通道很狭窄，模特身材的也才堪堪能过两人，还需要那种腰很纤细的女生，她的话，得侧身，或者像一只壁虎一样“爬”到高层，贴在架子上慢慢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