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昭忙用双掌抵在她后心,元禄抵在钱昭后心,刚跑过来的察看情况的于十三又将双掌抵上元禄的。
四人齐心协力,良久之后,原本毫无反应的宁远舟终于朝前一扑,喷出一大摊血来!
钱昭忙上去给他点穴止血,又探鼻息按脉息,众人的精神都紧张倒了极点。
良久,钱昭终于道:“心脉还在。”
众人大喜,任如意身子一软,元禄忙及时将她扶在怀里。
钱昭又道:“但是毒还在。这毒会让他的心跳得越来越慢…我解不了。”
任如意挣扎起来又欲割腕,钱昭立刻阻止她,语气严肃:“不行了,再失血的话,你也活不了了。”
任如意语气认真:“我阴阳道上走过不下二十回,这点血,死不了。”
钱昭却很坚定地阻止她:
“可你刚才灌的,他都吐出来了!”
任如意摇头不听:“我不管!他能喝下一点,就能管用一点!”
钱昭还是阻止:“那你也得先缓一下,等到驿站再说,不然老宁醒了,你出事了,他还是一样活不了。”
说着他对马车外还在赶车的孙朗道:“还不赶紧走!”
任如意却坚持要上去灌血:“再晚就来不及了!”
钱昭为了阻止她,和她在车厢里交起手来。
于十三连忙隔开他们。
正在一团忙乱之时,元禄突然道:“等等!喂血会吐出来,那把血直接灌进脉管里呢?钱大哥,方才你说的问题,我想到办法了!这样的话,毒岂不是能解得更快,也用不了那么多血!”
众人都愣了一下。
钱昭拧起眉心:“怎么灌?我是听海客说起过这种法子,但得要足够细、足够硬的小牛喉管,才能管得上用。现在这当口儿,上哪找牛去?”
元禄急忙解释道:“用鹅毛管!驿馆灶房里有鹅,我可以用铁针和蜡将几根鹅毛管连起来,最多用小半柱香时间!”
他怕几人不信,举起手认真道:“我可以在头发丝上雕花,你们相——”
任如意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我相信你。”
元禄一怔,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宁远舟这里什么情况暂且不说,安国这边,可谓是直接翻了天。
李书凝是什么身份?
安国长公主,安帝爱女——至少明面上是,如今在安国军众面前,众目睽睽之下吐血受伤,吴谦差点没被吓死。
更何况,还有一个发了疯的李同光。
一众人这下只能匆匆带回几具刺客的尸体查看情况,而后便迅速驾了马车,把李书凝送回去。
李同光一直抱着人,也没人敢叫他撒手。
一上马车,李同光便立刻催朱殷:“更始丹呢?更始丹还有没有?”
朱殷有些为难:“侯爷…方才给梧国使团的那一颗,已经是最后一颗了。”
毕竟是沙西部的灵药,初国公即便是再怎么安抚李同光的情绪,也不可能一次性给那么多吧?
最后一颗…
李同光眸中阴翳之色一闪而过,只能抱着李书凝,继续催促:“快点!”
“速度再快点!”
“如果姐姐出事…”
他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忍不住把怀里的人抱紧了。
…如果姐姐出事…
…不会的。
姐姐不会有事的。
如果姐姐出事…
那大家…还是都别活了的好。
不管是谁。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给宁远舟药呢…宁远舟…宁远舟…
真该死啊…
梧国使团落脚驿馆,宁远舟房间。
元禄认真的用蜡烛和鹅毛管制作着导管。
于十三用刀子在烈酒和火中浸烤过,递给钱昭,钱昭先后划开宁远舟和任如意手腕上血管。
元禄小心翼翼地将导管一头削尖,再将全部导管浸在烈酒中。
钱昭沉声道:“海客说这样做,只有五成的可能,而且,血流进脉管后会很容易凝成块,那样你和老宁都会死——”
任如意平静地:“我怕过死吗?他怕过死吗?再说…”
她笑了笑,声音很认真:“五成足够高了,别说已经有了五成,就是一成,只要能救他,我也要试试。”
钱昭点头:“好。”
他在烈酒中浸过手后,接过元禄的导管,将它插分别插入任如意和宁远舟的血管中,任如意的手抬得很高,鲜红的血液顺着半透明的鹅毛管一点点流入宁远舟的体内。
钱昭不断地调节着管子,宁远舟的唇可见地一点点红润起来。
许久之后,钱昭终于出声:
“差不多了。”
任如意已经站不稳了,但还是道:“再来,我撑得住!”
钱昭还未回答,任如意就已经软倒在地,早有准备的元禄一把扶住了她。
钱昭拔出导管,给宁远舟止血,转头又替任如意扎针喂药,好一通忙碌。
于十三等他停手才问:“怎么样?”
钱昭只道:“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元禄坚定地开口:“宁头儿他一手创立了森罗殿,自己就是阎王爷,去森罗殿转一圈,就肯定能回来!”
众人沉默。
即便是到了县衙,李同光也没放开李书凝。
等到朱殷把大夫提溜过来,对方给李书凝把过脉之后,确认她的确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些许内伤,淤血吐出来就没事了,至于伤口,也没什么大碍,上几天药就可以了。
李同光再三同对方确认。
大夫很无语,但是还是一遍一遍认真回了。
李同光还是不放心,非要把大夫留一晚。
大夫:“…”
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虽然有心这么说,但大夫自然是不敢的,不仅不敢,还唯唯诺诺应了下来。
不过…
他看了看青年身上的血迹,迟疑片刻,低声询问:“侯爷的伤…”
他的伤?
李同光后知后觉,才感觉到身上四处痛感袭来。
伤其实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他的衣服已经脏了,全都是血…姐姐若是知道他这样抱了她一路,还把她的衣服弄脏了,一定会生气的。
李同光想到这里,便也暂时把人放下,让大夫给他看了伤,又给李书凝上好药之后,便回房间换了身衣裳,而后又迅速赶回来,直接把李书凝的侍女都赶了出去,自己则守在姐姐身旁。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女子细长雪白的手指。
“…姐姐…”
他嗓音轻轻的,很温柔,却又带了丝丝微不可觉的执拗:“如果你没事…那就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你愿意来救我…至少…也是在意我的吧?哪怕…或许就只有一点点而已…”
“不过没关系…一点点也可以…”
“姐姐…”
“一点点…也可以的。”
“你不要总是生我的气好不好…生我的气也没有关系…但是…别丢下我…”
“别选择别人…”
“…求你了…”
他嘀嘀咕咕说完一大堆,又忍不住抬眸,去看她此刻的睡颜。
…只有在姐姐睡着的时候…他才可以离姐姐这么近…他才可以…不用担心姐姐会拒绝他。
“…一定要那么在意师父吗?”
他如是询问,声音很轻很轻:“…姐姐,你那么在意师父…甚至可以说…最在意她,可是她最在意的…不是你。”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过你一眼。”
“一次也没有。”
“她只在意那个宁远舟。”
“姐姐…我们不要在意她了好不好?”
“不要再在意她了…”
“我不想姐姐难过…也不想…自己不舒服。”
他的话似乎有点多。
姐姐会不会嫌弃他?
李同光敛了敛眸,无声地抿唇,看着面前这张近在咫尺的睡颜,唇角微微弯了弯。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不是说姐姐受伤…而是…
要是姐姐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李书凝感觉自己在做一个很远很远的梦。
梦里,她看见了年少的师父,以及年少的她,还有,年少的李同光。
那时候,或许该称作“鹫儿”。
李书凝从小就知道,以及大抵是病态的。
她不喜欢与别人分享喜欢的东西。
不喜欢与弟弟分享母爱,不喜欢与别人分享师父。
所以她讨厌自己的弟弟李镇业,尤其是对方愈发长大,整个人显得愈发愚蠢,她便更加讨厌了。
母后时常教导她,但是她并不在意。
嘴上应下,该怎么做,却还是怎么做。
李书凝喜欢任辛这个师父,便不喜欢同别人分享什么,好在师父只有她一个弟子,她心里也算满意。
可偏偏,师父后来又收了一个弟子。
这个弟子,还是母后塞给师父的。
一个连正经名字都没有的面首之子,凭什么同她抢师父呢?
从一开始,李书凝就不喜欢这个师弟。
他狼狈,他警惕,他厌恶世界,他弱小不堪。
一个讨人厌的东西。
师父最听母后的话,母后让她教导这个家伙,师父便听了,也的确对这个家伙上了心,似乎真的准备好好教导他。
这怎么可以?
李书凝不满意。
所以她主动接下这个让师父为难的任务,费尽心思,才能这个讨厌的家伙,只黏她,不黏师父。
虽然黏她很烦,但是没关系,师父最喜欢的,还是她。
除了母后,师父最在意的就是她。